原文发表于公众号concert press
你的鸟儿会唱歌And Your Bird Can Sing 是导演三宅唱(Sho Miyake)的第三部长片。剧本改编自日本作家佐藤泰志(Yasushi Sato)的同名小说,提名了当年的芥川龙之介奖。这已经是佐藤泰志(Yasushi Sato)作品改编成电影的第四部作品了,函馆市民电影院「CINEMA IRIS」作为出品方,给予年轻导演充分的创作空间。
影片聚焦函馆的三个年轻人,在书店打工的“我”、同事佐知子,以及“我”的室友静雄。在青春怎样度过都是浪费的年纪,他们兴趣相投,互为朋友,也暗生情愫。这段三角关系平衡而快乐的维系着,一同消磨着对生活的未知。
三宅唱的电影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他将你带到一个年轻人的世界,轻易地产生了共鸣。电影里的场景和对话都是那么的熟悉,就好像透视了你的生活。你跟着电影里的角色一同沉浸在生活里,生活的欢乐、生活的无聊、心动、还有空虚。他的镜头不做任何评价,就像一个朋友,在你快乐和难过的时候都在身边,共同经历所有。
就叙事经济学来说,三宅唱导演选择的场景大都和“无用”有关,他选择的镜头和内容也时常不负责推进故事剧情。它带着一种闲暇的情绪慢慢渗透,当你对一切习以为常的时候,它却悄无声息地离开,留你一个人在原地半天缓不过神来。(TK)
本文节选翻译自日本艺术评论杂志ECRIT-O上发表的访谈
当函馆电影院跟您谈到希望将《你的鸟儿会唱歌》制作成电影时,您在初读原著时有什么样的印象?
首先,在阅读之前我突然感到好奇,就搜索了作者佐藤泰志先生的个人资料。佐藤先生是在31岁左右发表的《你的鸟儿会唱歌》,我被告知要拍电影的年龄大约是在同一年龄,虽然可能有点夸张,但我感受到了这就是命运。在此之前,我对佐藤先生的小说一直都非常敬仰,但后来想到他创作时跟我是同龄,反而让我能够更轻松地去阅读了。
真正阅读它时我感到耳目一新,我认为这是讲述年轻人的疲惫感与欢乐的作品。当然,在结尾时还是发生了令人震惊的事件。但是,在危机发生之前肯定有一个难忘的快乐时光,那是不可挽回且永无止境的时光,也让我想起了真实生活中的种种。
在此之前,佐藤泰志的作品已经改编了3部电影:《 海炭市叙景》(Sketches of Kaitan City,2010),《只在那里发光》(The Light Shines Only There,2014),《跨越栅栏》( Over the Fence,2016)。它们都强调了佐藤泰志小说中的沮丧,但是《你的鸟儿会唱歌》却恰恰相反,令人耳目一新。
我认为佐藤先生是一位认真描写生活艰难困苦和社会阴暗面的作家。《你的鸟儿会唱歌》也是如此。与此同时,这本小说清楚而强烈地描绘了与朋友共度时光的乐趣,人与人相处的乐趣以及诸如逃过兼职工作跑去看电影这类的生活日常。我认为这种欢乐是永恒而普遍的,当我们确定将舞台转移到现代的函馆,这依然是我认为影片中应该强调的部分。
如果这是佐藤泰志小说的第一部电影改编作品,那我的操作方法可能就会不同。就是因为过去已经有三部精彩的作品,所以我觉得这次的重要性是尽可能开辟佐藤泰志文学的新面貌,而不是过于关注它们。 所以,我也试图在拍摄前尽可能不去看其他的改编作品。当我面对小说《你的鸟儿会唱歌》时,它就自然就变成了这种形式。
《你的鸟儿会唱歌》(And Your Bird Can Sing,2018)中有很多场很棒的戏,3人在俱乐部玩、打台球、去便利店买夜宵等等。在剧本里几乎没有台词。我甚至感觉到柄本佑、染谷将太、石桥静河几乎都是素颜,那么拍摄是如何进行的呢? 便利店的那场戏,从入店到结账时一镜到底拍摄的。便利店是一个全是玻璃的空间,其实很容易穿帮。 许多看完电影的人都认为角色栩栩如生,完全素颜。我作为制作者会觉得有两种心情,一种是想告诉观众完全被骗了。但也会说,全部都是真实的。演员们的工作态度非常值得称赞,电影是制作出来的,角色和本人当然完全不一样,柄本佑和染谷将太也都是父亲了。
在剧本阶段没有的台词是如何固定的呢,有时甚至会觉得是即兴的。
那是边测试边修改的,我会给出一些建议,也有自然地让演员挑选他们比较舒服的方式。最终会慢慢沉淀,像这样互相磨合的场景有很多。
我个人印象最深的是,在便利店结账的场景中,染谷将太和柄本佑都是同年代的人,在那之前都是用敬语说话的,但是只有那个镜头里混杂着一些敬语。那个阶段的染谷先生和柄本先生的关系看起来好像超出了角色。
哈哈哈!那里可能不小心就出来了(笑)。但是怎么说呢,我们和朋友聊天的时候也会突然说那样的话呢。所以,我觉得这个就这样成立了。这不是一部能让一切崩溃的电影,那么追求瞬间魅力的爆发可能就是我们要做的事。电影虽然是细腻的积累,但我觉得总有一天会变成顽强的东西。
重要的是便利店特有的时间。我真的很喜欢便利店,不管是和朋友去还是一个人去都喜欢。因为太过平常了,所以已经没有意识到自己喜欢便利店了(笑)。说得夸张点的话,比如和朋友去FUJI ROCK的乐趣,还有和朋友去便利店买零食回家的快乐是一样不可替代的东西。所以,《你的鸟儿会唱歌》(And Your Bird Can Sing,2018)也是这样的小说,我想在电影院里表现出那种“平日”的感觉。电影院这个地方本身,就是像便利店一样的存在。
在角色挑选上,之前的采访中您说一开始就希望有柄本佑(Tasuku Emoto)、染谷将太(Shôta Sometani)、石桥静河(Shizuka Ishibashi)。为什么脑海中浮现出这三位演员呢?
柄本佑(Tasuku Emoto)和染谷将太(Shôta Sometani)以前就是朋友,也许是因为看到了他们各种各样的样子,以他们的形象来阅读小说的时候真的很兴奋。石桥先生(Shizuka Ishibashi)在写了剧本之后相遇,我们一起合作过作品《密使和看守人》(Misshi to bannin,2017),所以我很快就想到邀请她来饰演佐知子。三个人就这样聚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作品的巨大魅力在于俱乐部、桌球房、去便利店的场景等,都是原作中没有的场景吧。是不是有意将演员平时的习惯带到作品里去了呢?
小说里出现了常去的酒吧等,我想把那个场面中流动的丰富时间换个地方捕捉。因为我不太会喝酒,所以对居酒屋和酒吧不熟悉,也有不知道能不能生动地捕捉到那样的地方,所以我重新选择了能让自己有自信的场所。
您说您花了很多时间拍摄一个场景,但这比普通的拍摄要豪华得多。大概每天3个场景左右是吗?
我想花多一些的时间来拍摄,但我更想花时间和演员在一起。如果一天中拍摄场景过多,移动和设置将不可避免地增加。所以,我试图限制场景的数量,以便我们可以提前并有时间工作。
这部电影的魅力来源于角色,我不知道我是否可以与柄本佑(Tasuku Emoto)、染谷将太(Shôta Sometani)、石桥静河(Shizuka Ishibashi)三个人一起制作电影,我希望大家能一起完成这部作品,仅此而已。
看完电影,我读了网络上发布的剧本,发现在这个基础上你依然已经大大地简化了场景。
没错。发布的脚本,我认为大约有75场戏。但在到达函馆后开了会,我在拍摄前掉了大概10场戏。另外,也有一些场次我拍了,但是后期剪辑去除了,因此结果有60多场。
您切断了小说和剧本的场景,花了更长的时间拍摄同一个场景。
并非所有出色的小说都可以拍成电影,因此,重要的是要专注于未拍摄的东西。我还认为,下注比平衡感更重要。其中之一是他们生活的时间充裕。
为此,我们意识到我们将不得不花费与小说中人物相同的时间。因此,即使在拍摄前,我们见面的次数也很有限。但是由于某种原因我遇到了柄本佑,我遇见他并不意味着他谈论电影的拍摄,而是聊了另一部电影。我和石桥静河谈过音乐。通过谈论电影和音乐,我们可以以某种方式了解彼此的价值观和敏感性。我认为人们谈论电影和音乐是为了互相了解。
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是女主角佐治子难以形容的面孔。您是否很早就决定以她的脸作为结尾?
小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知道她现在正在何方想着什么。这是他人对于她的思念。虽然在小说里佐知子的“形象”无论在物理上还是心理上都是有距离感,远远存在的。但是在电影里对视很重要。于是,我写了佐知子就在“我”面前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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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吗?在那一部仍未被色彩充盈的影像,我们所亲眼目睹的那些身影,在一边挑弄着暧昧一边埋进彼此的缄默。这是弗朗索瓦·特吕弗的《祖与占》(Jules et Jim 1962),而这看似平常的三人展开的叙述似乎早就欺骗了我们,从凯瑟琳的介入开始,都呈一种拘泥的感觉。无论是祖的成全,还是占的依赖,都让这段复杂的关系变得更加模糊,也许是在短暂的平衡后的撕扯使彼此都感到厌倦,落幕则选择了一个寂静时刻来结束,直到汽车坠入河流,我们意外地感到了平静,正如这段爱情,来的悄无声息,去的轻盈自如。即便他们共享着一个她,依旧活得轻松、愉快。
类似的情景,以微妙的手法置入三宅唱监督的作品《你的鸟儿会唱歌》(きみの鳥はうたえる,2018)中,「我」与佐知子站在路口的道别,被褪去深蓝后的阳光映照的脸庞格外清晰,甚至有点不真实,尽管视点只在各怀心事的人面前停留片刻,却能见到“我”欲言又止的凝重表情出现,很快又消失,镜头立即摇向她那美得耀眼的轮廓,不语地对视着。周围的景观从未如此朦胧,眼神从未如此温暖,被朝阳笼罩的函馆从未变得如此安静。
大概是出自直觉,电影伊始所聚焦着几个游走的客体,深夜的街道,在话语声,环境中偶尔传出的杂糅了各式声响持续碰撞着,有那么些瞬间,混乱的思绪被接踵走过的客体拉回“立体”的画面里来,也生成着某种不受控制的漂浮感:吞咽完嘴里的酒精后昏沉地挪移在深夜的函馆街道,随意的踱步,如同抹去被热气诱发出的汗液。并不时在凌晨时分倾泻的深蓝开始他们的运动,压扁的易拉罐被踢到看不到的地方,笑着推诿着——在此时的此地,行走成为最基本的人物行为被重复着,被融入无意义的日常,周而复始的占据着未名状的青春模样,成功拓宽至视域范围的一切所及之处,被慵懒代替的消沉,使得一些被遮蔽的城市空间,得以腾出可以流着汗,扭动肢体的位置。我们由此得以进入更为澄明的视听情境。
游走则转变为,去社会化语境后的一种由城市剖面朝向图景的转向(写实的时间给予我们的无力感)。甚至不用强忍或者装作情感的内敛,不必伪装着虚假的表情。用身体,用感官,去讲述他们的日常。运动变得更加特殊,从开篇就可视为触发感觉的“开关”(影像带给我们的表层的愉悦感),从街道到公寓,从我到静雄到佐知子。所有出现在镜头前的人都将无声地被卷入这个浸没在深蓝的函馆里。而函馆的蓝也逐渐显现——由液体蒸发成气体,融入进呼吸到的每一寸空气,洗涤着触碰到的肌肤。无论是深邃的蓝还是浅淡的蓝,被冲刷、更替,直至交叠:如欢愉过后,各自擦拭汗水,贴紧身体一同依偎在微弱光线投射进来的狭窄房间,结束对激情与亲密的双重体验后,拾起头发丝的手总是那么的温柔。
作为自由的身姿,也将被步行所消解、微醺所支配,也是否可以将“身姿”归置为被重新建构的日常行为,对力的召回,它需要被重新焕活,像光被夜空浸染得模糊,随便抓起的一片光都包裹着蓝与红,转而对现实的反抗(我喜爱在昏庸的日常以无意义的行走穿透整个感知)。淹没在湛蓝舞池里的真的只有他们三个人吗?身体沦为直观感受的“器具”。静止的凝视(无形的张力),这次人物不打算回避,视线也在此刻失效,真正的情动时刻:当光影不再阻遏其抛洒的强度,我们察觉到真实的时间感,即使无法用指尖触摸,借由律动的音乐直击内心渐渐流逝的感觉,是种说不出的共情,跟随佐知子扭动的姿态,一起感受存在于“紧迫”中的摇晃,是种谈不上美妙的制衡。脱离轴线,画面起伏化作呼吸的韵律,穿插在缺失“主体”的视觉范围内,画面无法容纳着完全弥散的肢体。开始出现抽离在绝对主观的镜头的视角(即另外的他者,享受在同一个在场),眼前的一切也显得亦真亦幻,是选择保持静默的距离(虚幻),还是直面摄影机,进行亲昵的互动(真实)呢?诚然,笔者也对电影的某些场景感到疑虑,但也不妨我们获取一份纯粹的沉浸感。
三宅唱并没有把自己的影像或者风格随意归置为城市/景观影像的范畴,或者刻意去强调自己的作者性,或许正因三宅唱的这种对 “无风格”日常的捕捉,使得地景与城市二者出现了不确定性的抽离:城市的本质也逐渐消解为“切碎”的地景-位点,人物也得以回归到“无遮蔽的介入”,步行去便利店,走进夜店,在深夜的雨中漫步,在困乏的午后里交谈,这未必是我们每一个人作为参与城市里的所有,却又属于其中的一部分——以这些时间碎片为前提,我们怎么就无法尽情地(享受日常那般)在被拍摄到的地景生活:游走、玩乐、居住、恋爱——也正如天色微亮时的远距离遥望,三人被同一个视点联结起来,游离在幻觉与真实的“中间状态”的你和我拽住隐藏的思绪,将其“粘贴”在永不消散的蓝天之上。
函馆是自由的,随意的,且慵懒的,却被迫认定为错误的涣散,被剪辑造成的断片,难道就不能轻盈地让情绪流淌或滞留在每个闪过的固定场景里吗?这里没有任何龟裂的痕迹去蔓延出崩坏的“缺口”。而摄影机——失去某种意识,唯有以不确定的漂浮去进入这种属于当代的迷茫与不自知的“情境”,像尝试深潜,深呼吸,放空冗杂的大脑,你就会学会日复一日的醒来与睡着、日复一日的呼吸与行走。
影像中最迷人的一点,就在于摄影机的运动方式,而这种运动正是情绪被复原的征兆:由几个相似中存在着微妙的差异组成——捕捉姿态、摄取神情、以及固定镜头里“空缺”的景观:我们只能在夜里漫步的间歇瞥见几眼函馆的切面。运动的轨迹更多的受视线形成无形的界限,在一头窥见焦急等待时间流逝的“我”,却在另一头捕捉到自由穿行在街头的三人。相互在同一频率的节奏下往复运动着——生成了差异或一些末端的细节。
譬如,开篇从佐知子与「我」在晚上的书店前第一次相遇时,佐知子轻轻抓了「我」一下要他等待,以及在书店里展开相隔于手机这个媒介的交流,构成颇有意义的对比:摄影机的运动看似遵循着【跟随---浮动---停留】的规律,先于感知找到人物位置,短暂停留后远去,又在下一个呼吸前横移着视点跟随人物,这种令人难以形容的时间感,在三宅唱的“无风格”影像里,似乎变得触手可及,仿佛像浪潮般的涌流将我们浸没,只是推向的那个角落也沾满了反哺给我们的感觉,受错觉影响缺失逻辑的原理:它是感觉的狂热崇拜者,是被过度消费所边缘化的对象,带着夹缝里流窜出的半点期待,使得摄影机传达给镜头的同时让其兼得“伪在场”与“环顾”的视觉性,转身成为日常的观察者和讲述者,进而某种暧昧与沉重的鼻息,嘟哝着自问自答的语气。
而面孔,则代表着不同的意义,哪怕在大量的手持摄影里重复的面孔也不是完全的一致,比如“我”与佐知子或者静雄交流时,可以发现观看的视线无法长久的停留,也就是说对于凝视的回避甚至是抗拒。三宅唱在考虑人物的视觉呈现时采取了最纯粹的切换,拒绝让人窒息的人物特写,无意识的摄影机被赋予了一种愉悦的视觉调度,保持中近距离的人脸特写则伴随被拆解-扰乱的游荡方向,一正一反地来回徘徊在互动的面孔,却刻意把视线从说话者身上移开,去捕捉客体的表情与反应,抛弃密集的情感反馈。它告诉我们:静止的拍摄即是“复原”。我们则跟随它去观看,去聆听,去感受。
视线,我们相信视线。
回到这个三人初次相遇的便利店,视线仿佛消融在雨夜中,如果可以温柔些,就是一种带有情绪的目光。看着镜头缓慢地朝着他们推去,用未把握住的“质感”,看着视点看着面孔与客体的进入和离开。稍微缓解了裹挟着焦虑与不安的低迷状态了吗?——被空置的当代青年群体(消沉/绝望),在辩解中深陷失语的“泥潭”,唯有把那每一次的呼吸与欢笑都变得那么用力,接受某些自然的感官时刻,观众在经历着失而复得的情绪体验的同时,那副疲惫的脸庞不再寄托于或泛滥或悸动的色彩,浮现出原来的模样。
在数不清的时间里,我们的身心又再次点燃了已经冷却的灵魂,炙热的身体又撩起各种激情..在沐浴阳光的清晨打破让人疯狂的幻景,向沉没在萎靡里的青春诉说一声“回见”。
没有比日本导演更不屑于在电影中置入一种风格。即便电影最终呈现出某种风格,那也在导演的控制之外。换句话说,日本导演创作的出发点并非风格,而是生活,并非形式,而是内容。
这在某种程度上背反了现代电影所标举的“作者”,即让电影成为导演个人作品,如同作家用笔写下那般。这导致日本电影的特异性,它与世界电影发展的脱节,它自我酝酿完善成果。
自一开始,日本电影就走在独特的路途上。即便不断接收世界电影潮流与创新的影响,日本电影都能在浸染和吸纳后变为自己的东西。不只是电影,这种情形发生日本文化的方方面面。
日本电影的独特之处在于它自始至终关注着最为平凡的日常生活,将日常生活谱写成诗。对创作者来说,重要的不是他们在现实中观察到、记录下或体验到的情感真实,而是生活本身。
这就导致,创作者必须在作品中消隐个人意识,让日常生活自发地在摄影机前呈现出来。这种“消隐”不是来自导演自我意志的强力,强迫意识脱离于影像之外;相反,“消隐”来自于“无”。
于是一种无“风格”的风格诞生了。此处我所说的“风格”,并非影像的呈现带给观众的独特触感,而是导演在电影中置入的个体意识。一种最为纯正的日本电影,来自影像中导演意识的“无”。
而达致的“无”,最终返还整个世界。我们无法把握世间的一切,如伯格森所言,作为物质的大脑如何构想身为其中一小部分的更大世界。只有消泯于“无”,整个世界才能为我们假性占有。
这就是小静安二郎的电影,摄影机的意识并非为导演的个人意识或某位假想的人物意识所占据,它是一种彻底的“无”,一种挣脱人的意志占有的物的意识,或者一道风景投射的空灵目光。
摄影机意识的消隐,同样表现在一开始便放弃对意识的建构。“无“并非通过超脱的体验完成,而是在创作之始,便没有它的身影。这可以被认为是成濑巳喜男的电影,摄影机让位于内容。
因此,摄影机意识的消隐在两条路径上运作:创作者达致的意识空无,或作品达致的空无。河濑直美和黑泽清在某种程度上发展了前者,物或风景的意识如同人那般具有幽暗神秘的野性。
而是枝裕和继承成濑巳喜男的世俗剧创作。是枝的电影更像电视化的电影,原因正在于此。电影与电视的区别,或许可以用导演个人意识是否介入影像来区分,风格源自于形式还是内容。
让电影成为日常生活显影的底片,而非导演个人意志的模版,这是大多数日本电影共有的特征。这既让日本电影在国际影坛获得特殊的赞誉,同时也将自己游离于世界电影发展的脉络外。
电影的发展历史已经由“现代性“的发现所改变:这便是“作者电影”的提出。因此,世界电影共和国在“新浪潮”后,以导演的个人风格来论英雄,表现在导演在影像中置入的不同意识状态。
日本电影并非始终自如的发展,它也接受过“现代性”的影响。只不过主流电影仍然独特,具有日本文化特征。少部分导演从异域文化中获得滋养,比如诹访敦彦,深具法国电影的风格。
90年代崛起的日本导演多少受到外来文化的影响,他们在一种全球化的影像浪潮中创作。因此,他们的电影在继承日本电影自身发展脉络特点的情况下,不可能没有世界电影发展的影子。
北野武、河濑直美、诹访敦彦、黑泽清等,无不如此。这些导演开始在自己的作品中介入强烈的个人意识,将电影变为个人表达。甚至于是枝裕和也不能避免,比如侯孝贤对他的影响。
如果说,当下的日本电影正在发生一场潜在的运动,那么这次运动不是来自于90年代电影人留下的遗产,而是回归日本电影的黄金时代。它是新一代电影人对前一代电影人的强力回拨。
复古即反叛。回返生活的现场,还是构建个人的意识;回到内容,还是继续形式的创造?新一代的日本电影人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一种反“作者”的作者性,一种无“风格”的风格由此诞生。
这便是滨口龙介和三宅唱等新锐电影人带来的变革。《欢乐时光》和《你的鸟儿会唱歌》对日常生活的细腻呈现,在影像层面消隐创作者的意识。创作者好像消失不见,但又无处不在。
摄影机失去了它表达导演个人意志的效用,但又没有沦为纯粹的记录工具。其结果是它在,又不在。这是让无聊变得有聊,让影像变得迷人的手法,于是我们看到了 “日常生活的颂歌”。
好似来自于“无”,又回归于“无”。它的存在,只为给予观众一次性的绵延体验。它构想与现实平行的新世界,如同清醒的梦。如果说“日本电影的第三个黄金时代”正在到来,那便是此。
Vol.8,你的鸟儿会唱歌,And Your Bird Can Sing。
夏天的夜晚,一个女孩儿与一对室友,三人相悦并辗转在函馆的街道、酒吧与台球馆。
他与同事始终不和、她和老板有个谜团、他的妈妈又不知去了哪里,但他们似乎仍可以在自己的影子下尽情独舞,享受着夏天的火热。
本期共十七人评分 十五则短评 均分7.5
或许是目前离散程度最高的一次
可这一个很特别,或许是因为它被压缩在夏天最闷热的那些时日里。柄本已经道出了释然与祝福,挥手与佐知子在黄昏作别,却又踱步默数,十五秒后狂奔穿过街道:“我骗你的,刚才全都是骗你的,我爱你,别离开。”是怎样的人才能拥有这般的真挚与潇洒?
@西卡里奥 7
又见被抽空环境与线性逻辑的纯情绪表达,所有人物与情节的清淡片段样设置都在为全片连续绵延的情绪做基石和托底,同时舍弃了一切可供更深解读的符号文本,转而更专注地在一个个空无一人的夜晚黎明的大街上以人物运动构合着灯光与天光的色彩为每一次狂欢对应出一种情绪表达影像出口。是的,我想到了一点王家卫。
@夕颜 7
导演捕捉细节的能力十分惊人,对日常生活随性轻盈的描绘,游离在表面故事之下迷惘焦虑的人物状态表达尤为出色,各种不同的心绪也在某一刻达到奇妙的和谐。 但对于我来说似乎过于日常和平淡了。
@思路乐 7
全片精炼起来就一个词:“懒散”。朴素的街道夜景,杂乱的餐桌茶几,以及那些漫无目的的对话与互动,都是在为这三人的相处布下慵懒散漫的背景道具。三人在一起喝酒、聊天、打桌球、打乒乓,这些时刻都伴随着笑声,但却掩盖不住其躯壳下灵魂的不断疏远。只有石桥静河在夜店的蓝光下顺着节拍舞蹈时,三人的灵魂与我的灵魂才算真正交集,也只是一刹那罢了。
@幽幻 7
三人行的设定缺乏实质情感表达,在男女主身上看不到爱情,只是随性书写着青春的自由和散漫,不过结尾处理的是真好,满载着错过的忧伤。可惜这样的情感是片段的,支线的穿插实在是不忍直视。当然,这样的青春谁不爱呢?
@老滚 8
没有戏剧性,没有情节安排,一切的发展一切的情绪都是真实的,是生活化的,但同时又那么迷人,迪斯科里面的舞蹈又那么迷醉,让人欲罢不能。但总体来说,我对这一类片的观感始终还是那么的“模糊”。
佐知子评价他说:“我很多时候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室友静雄道:“很可能是因为他什么都没想。”他和佐知子一起在书店打工,一顿三明治和几条短信,两具年轻的胴体就挤上了双层床,缠绵仿佛只是为了不辜负闷热夏日里的暧昧夕照。他们和静雄一起,在夜店的幽蓝光晕中摇曳,摇曳尽对生活的一切忧虑,坚信夏天会永无终结,颈后总铺满汗渍,今天总可以用明天的钱买醉。The Beatles在《And Your Bird Can Sing》中唱:“You say you’ve seen seven wonders and your bird is green.”对他们而言,这是个奇迹的夏天。他们相约不让关系变得麻烦。
与人相处时怎样算是麻烦?柄本走在路上无缘无故拥吻佐知子,自然地打扰她的身体,没人觉得麻烦;佐知子叮嘱柄本不要冲动打架,自然地打扰他的生活方式,似乎也称不上麻烦。但直到佐知子和静雄结伴夜归,柄本装睡掩饰醋意,这才是麻烦。他开始正视这段关系,而不再仅仅是夏日玩闹。他希望从佐知子那儿得到独一无二的认可,当希望落空时,他也只有选择掩饰,对自己的感情不知所措。他需要的远比夏日热情更多,他要求这热情在且仅在自己和佐知子之间回回绕绕密密叠叠。
@果树 6
在我没有太被打动的情况下(可能是我个人的原因),全片过于平均,这种平均体现在全片几乎没有短板上,也体现在全片没有特别突出的亮点上。日本真的很会拍这种展现日常生活状态下的,情绪与氛围,而这一部是这一类影片中,做得较好的一部。
@微笑的赫鲁晓夫 5
与其说是“自由”的,不如说是一群人偶在编剧创造的非现实情景下“散漫”地前进。为什么不被开除(枕边风?),为什么出现,为什么做爱,为什么三人行,跳切跳过了一切真实,只保留了舞蹈的人偶,在先决的道路上滑稽地扭动。现实不是非逻辑的,只是人无法理解神秘背后的真理,自由不是非现实的,台词机器打上光动起来也无法成为人类,更不用说拥有自由。一边想让我们进入人物心理,一边利用跳切压缩等待和奔跑的时间,未免有点急功近利了吧。
@乍暖 5
片名欺诈。日剧版《夜以继日》+《冰淇淋与雨声》,做作。只喜欢便利店一场戏,暧昧传递后在雨中释放,到了夜店土嗨就太外放了。本质不是爱情故事,一切情感都是无聊的产物。男主最后的挣扎倒是出人意料,而留白就没意思了。
紧接其后的是佐知子,她试图于两个男孩之间作出抉择,这时夏天也渐渐淡却了。只有乘火车离开的静雄,他没有再做些什么,只是说:“我试图回想我们三个的小房间的味道,竟然忘了。”但也只有他让一切如其所是地留在了原地,夏天便永远是夏天,正如他们当时所渴望的那样。听说在原著小说中,静雄杀了自己的母亲,在逃亡时又联络了柄本。这样的结局似乎用力过度,谁人忍心这个夏天在夏天过后就面目全非呢。
我是说,如果每一朵花都在最浓烈的那一刻凭空消失,就好了。如果不能,那就再勇敢一万倍,切勿把那句话留在告别后的年年岁岁里自言自语。
@卡佛啪啪卡夫卡 8
摄影机的舞蹈,对话戏时的细微迟滞感,跟随人物时的略带醉意的摇晃,精准地捕捉到三人关系背后的情绪流动。而情感的场域又是如此简洁轻盈没有一丝赘余,但每一次插科打诨却又像涟漪一样引发丰富的牵连和回响。当代普通青年的精神速写,石桥静河在里面闪闪发光。
@许半仙 8
如果说石井裕也的《夜空总有最大密度的蓝色》是有所保留的、浓郁的话,那么本片中函馆的蓝即是涣散的和完全铺开的。漂浮在压抑状态之外的蓝,在空荡失调的夜色里慢慢融化。配乐的律动独立于文本之外,奇异的节奏牵引着视角的渐变,快于心跳,慢于步履。对于“我”的身份和人格没有赘述,以“介入”的行为穿插情节,每一个画面的语境都是对复杂关系的反叛,只需撷取纯粹的情绪瞬间即可。三宅唱让我相信,镜头本身就是有“对话”性的,更能接近到电影里的被设置的某些意识。
@Kriky 8
恋情,友情,享乐,工作,细碎生活琐事传递最真挚朴实的感受。与戏剧性背离赋予影像充分自由,新一代的生活状态被巧妙记录。当静雄站在日光洒下的窗边时,所有一切,彻夜的愉悦,微妙的三角,年轻的悸动,仿佛旋转的音符流连于婆娑叶影中。
@德卡的羊 9
充分阐释了状态与情绪的必要性,并完美的展示出来。绝对的现代而非社会,终极的自由而非混乱。微妙的关系构建,角色间是无爱意的,一切用状态承载。无可消解的虚幻,精准的描摹。我被彻底击穿,太美妙了。
@海鸥马步 9
低度酒精,高度醉迷。内在的与外部的荒芜自我就这样吧~
@粉粿爵士 9
啊好喜欢这样的三人行小品!肆意的运镜与越轴是自由的气息,冰块声,咀嚼声,呼吸声等则是欲望的外化。燥热的夏日就流淌于年轻人的暧昧与疏离之间。抛开俗世的枷锁生活在自建的乌托邦里,迷人的轻盈感氤氲于影像。但母亲的闯入击溃了空间,世俗的力量源源不断的涌入,幽暗之感渐渐逝去,在蒙太奇中年轻人彼此告别。于是神撒下了光,万物死去,万物复苏。
@秋刀鱼木 10
啊太棒啦多么想在汗流浃背的盛夏和这样的两个男孩同居啊!生活在深蓝色里细细密密展开,脑袋空空的男孩最是动人,会蹲在路边逗猫,会数到十三狂奔回来说我爱你。
本周备选:
No.2
以对x凝视的建立和解构为基础,进一步模糊了x身份作为符号的边界,把人物从符号中解放出来,也避免了潜在的与表象矛盾的x中心叙事(反例如细田守),这样的剧作带来的是一种不自觉的幽默,轻快的悲伤,也让我能够放过一些失真的情景,去享受语焉不详带来的浪漫。不过说到底,还是“冬天,中央公园湖面结冰的时候,湖上的鸭子要到哪里去呢”和“别让我消失”的故事,无奈我对这种东西从来没有抵抗力。——@微笑的赫鲁晓夫
No.3
历期评分top3:
No.1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7.6
No.2 《你的鸟儿会唱歌》 7.5
No.3 《太空生活》7.4
see ya
第二次参加的留学生修学旅行,函馆住处附近的一家叫IRIS的只有一块小幕布的影院,刚好迎来20周年。企划的这部片子先于全国上映,真的是一种说不出的幸运。穿过中间是有轨电车的老马路,跟一个小公园,傍晚电亮的霓虹灯说不出的柔和舒心。走进一个像是仓库的后门,右手边就是售票处,前后场次几乎没有间隔,说出想看哪一场就会拿到一张老式的印章票。
一个没什么太大波折的三角恋故事。每天只是喝酒桌球的三个人,若即若离的氛围加上荧幕内外同步的潮湿天气,也别有一番体验。原本还连着买了下一场,无奈有事,售票员也很体贴地给退了票。
我也想等来我的120秒,现在练习大口嚼冰还来得及吗。
希望一切都好,想再来。
2018.09.05 Hakodate
看正片前,有缘先读到了佐藤泰志的同名原作。篇幅不足两百页,但文字稠密,短对话的起伏交互非常有韵味。一个夏天发生的故事,已能完整地捕捉到青春的恣意和困窘,二男一女的经典局面有着暗流涌动的神秘感,同时也亲密无间、无比轻盈。从题材而言,这部作品是绝佳的影像化材料,但受限于篇幅短、情节散漫,事先就可预见电影必须做一定程度的更改。
从最终的成品看,三宅唱导演的确在原作的基础上做了相当改编,但大刀阔斧程度远超想象。不光背景的时间和空间做了彻底更换,情节侧重和走向也都与原作有较大的不同。在访谈中,三宅唱提到改编受限于客观条件,但尽力抓住原作的心脏。个人看来,一部分改编非常优秀,一部分则有所保留。
原作的舞台设定在七十年代末的东京。开篇即是作为男主的「僕」与静雄在爵士咖啡店前短暂交谈,咖啡店正进行悼念Charles Mingus逝世(1979年)的彻夜唱片音乐会。如同「挪威的森林」里所描述的六七十代年轻人的生活,「僕」和静雄的日常消遣是去爵士咖啡店听音乐,去酒吧喝酒,酒酣耳热在夜晚空荡的街道上踢球,或是去电影院看便宜的通宵电影。从生活环境看,「僕」与静雄合租的公寓位于东京郊区农田环绕的地方,交通不便,晚上飞虫不断,足以看出生活的困窘程度。静雄无业,领取失业保险并常向兄长要钱,同时喜欢赌马,生活开支基本依靠「僕」一人支撑。「僕」与佐知子在同一间书店打工,「僕」常消极怠工,而佐知子与店长关系暧昧不清(甚至有援交的嫌疑)。三人交好之后,常常在熟识的店主开的酒吧里流连。贫穷的年轻人生活与当今情况相似,除此之外全篇都有非常明显的专属于昭和的青春印记。
在三宅唱导演的改编里,由于制作预算有限,舞台从那个充满怀旧情调的时代移到了当代,城市也由东京改为佐藤泰志的故乡函馆。佐藤泰志的函馆三部曲为影迷所熟知,函馆这座北方小城镇也因为三部曲的作品基调而给人以灰暗破败的印象。在本片里,函馆继承了三部曲中的缓慢深沉,但同时重点突出了海滨、电车和西式老建筑等函馆独有的城市风景,展现出城市的美丽优雅。这刚好契合了原作里怀旧的昭和气息,三个人城市漫步的场景仿佛旧照片,而夜店和桌球室的场景既与当代同步,又不脱节于七十年代的青年娱乐形式。原作的时代里爵士乐和摇滚乐盛行,在电影里则采用了音乐人Hi’Spec的嘻哈音乐,这也十分准确地反映了当前的流行文化特征。值得一提的是三宅唱曾执导包括Hi’Spec在内的一系列嘻哈音乐人的音乐纪录片The Cockpit,对于音乐画面的把握十分出色。电影中有一长段Hi’Spec的现场演出和主角们随音乐跳舞的场景,可谓神来之笔,是全片最令人迷醉的段落。主角们生活困顿的情形放在小城镇背景里显得不那么刺眼,但仍然能从「僕」碎裂的手机屏、静雄的求职场景里看见端倪,「僕」接受佐知子的金钱支援更是直接来自原作的场景。
改变时间地点也让电影有了不得不妥协的地方。最大的限制在于对夏天的表现,原作中对于东京夏天的酷暑难耐有相当的描写,包括多次提及房间的闷热,静雄和佐知子避暑去了海滨浴场,东京地区迟迟不来的降雨甚至间接决定了静雄的命运,成了推动小说结局的一个因素。这多少与佐藤泰志本人的生活经历有关,他曾长时间住在没有冷气的公寓里,夏天被迫一边阅读工作一边把脚浸在水盆里降温。而在函馆这样的北方海滨小城的天然条件下,对炎热的表现难有说服力。电影特意加入了几处「僕」嚼冰块、冰箱门半开的场景,但在多处海滨场景和大量深蓝色夜景的衬托下,反而给人清凉的整体感受,难以完整复原小说里潮热而躁动的青春夏日气氛。
在处理「僕」、静雄、佐知子的三者关系上,原作很巧妙地避开了直白的冲突,塑造出了一种含混暧昧的近乎等边三角形的关系。三人的两两结缘,无论是「僕」与静雄(冷冻库打工结识)、「僕」与佐知子(书店外偶遇)、或是静雄与佐知子(和酒吧老板一起去海边),都是充满偶然性的事件,每个人都随波逐流听从本能,而这因偶然而生的感情也无比真挚,是唯有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才会有的亲密无间的体验。虽然小说以「僕」为第一人称,但几乎没有触及「僕」对与佐知子恋人关系的任何心理活动,无论恋情的开始和结束,都以一种飘忽不定甚至麻木的态度,仅听之任之。相反,「僕」对三人的关系有着明确的眷恋,前后两次提到“通过佐知子感知到新的静雄”,“通过静雄感知到新的佐知子”。这种浓密而难以定义的感情始终笼罩在三人的共同体之上,如同青春的乌托邦,直到不可抗拒的外力强行终结了这个夏天,一如所有青春故事的结局。
在电影里,不同于小说通过对白和心理描写来塑造感情氛围,三人共同的场景里对白很少,仅通过夜店、桌球室、电车、公寓几个场景中演员的表情与肢体动作,加上巧妙的镜头语言,简明地呈现出了小说中的意境。影片借鉴了同表现二男一女的新浪潮电影的经典段落,夜店中三人并排听音乐跳舞的场景明显是对「不法之徒」的致敬,雨夜中一把伞下奔跑的三人呼应了「祖与占」。除此之外,影片的镜头运用更创造出了一种如同凝视的视觉效果,当对话双方切换时,画面往往仍停留在沉默的第三人面孔上,不仅强调属于三人的空间,更通过沉默的第三者来捕捉感情的微妙变化。正由这样对三张面孔的凝视,让人切入这三者的灵魂,深切地感知到青春的沉醉。在表现“通过佐知子感知到新的静雄”这一点上,电影做了聪明的改编,让佐知子穿上了静雄的黑色T恤,身材相近的两人从外形上便开始重合,与「僕」并肩时,的确给人不分你我的错觉。并也以此为契机,更顺理成章地引入这两人的情愫的开始。
影片与小说决定性的分歧有两处。一处是「僕」得知佐知子与静雄开始交往后的反应,另一处是静雄的命运。前者在电影里作为戏剧冲突的一个高潮,被赋予相当的重要性,甚至成为了影片的开放式结局;而后者则被大量删减,几乎完全消失。这两者的重要性在小说中却是完全相反的。在原作中,佐知子告诉「僕」她与静雄开始交往的经过其实十分平淡,两人刚从海边归来,静雄得知母亲入院的消息,离开公寓去打电话,佐知子借机对「僕」说起明天静雄就要搬离这里了,他们在海边决定了以后一起生活。这之后的夜晚三人一起大醉一场,而搬走这件事因为静雄去看望母亲而延迟,也因为静雄的最后的悲剧而不了了之。「僕」对于恋情的结束早有预感,即使在得知当时有所不甘,后来也按照一贯随波逐流的态度,很快找到了与佐知子新的相处方式,甚至能揶揄佐知子不能再随意留宿的尴尬情况。相比之下,电影末尾「僕」数到一百二十祈求佐知子回心转意的段落,虽能与恋情的开始形成对照,并形成结束的动机,但显然是违背「僕」的个性特点的,也破坏了三人之间感情的平衡,落入了一般言情桥段的俗套。
与电影的忽视相反,小说中静雄的悲剧结局是真正的戏剧性冲突所在,也标志着这段夏日回忆的最终结束。如同函馆三部曲共通的含有暴力因素的世界观,小说中威胁这三人青春乌托邦的暴力主要来自两方面,一是来自书店的同僚和店长的外来压迫,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是静雄自身的不确定性。在小说的开始阶段,三人初次会面时,作者就借佐知子之口用芥川龙之介的短篇「蜘蛛丝」来比喻静雄。堕入地狱的罪人健陀多曾放走过一只蜘蛛,释迦牟尼因此动了恻隐之心,垂下一根蜘蛛丝解救健陀多,而健陀多最终仍因为私欲作祟而落回地狱深渊。健陀多在此指代静雄,释迦牟尼垂下的蜘蛛丝则可看作是「僕」与佐知子对静雄的关怀,因弱小无力而显得残忍。这个铺垫给小说带来一种神秘的紧张感,如同感受到厄运的暗中窥伺,并随着三人关系的发展逐渐加强。小说的结尾里,静雄不堪母亲精神失常的压力而杀害了母亲,在逃跑的过程中联系了「僕」,随即遭到逮捕,全文随着这个消息的传来戛然而止。电影中省略了这个结局,或许意图降低剧情发展的突兀感,但夏日终结的冲击力明显弱化了,也让本作缺少了函馆三部曲所共通的命运阴暗面,显得过分单纯。
电影最值得称赞的无疑是柄本佑、石桥静河、染谷将太三人的表演。可能有先入为主的成分,不过个人在阅读小说的全过程里,三位主演的形象始终萦绕脑海,与角色密不可分。最终的电影虽有许多改动,但无论角色的个人气质、举手投足的细微动作、或是三人之间的化学反应,三位演员都可谓是还原到了极致。即使柄本佑与角色年龄略有出入,年轻演员当中也再想象不到比他更适合的主角人选。可以不夸张地说,选角已是这部电影成功的一半。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影片的标题。标题来自披头士的名曲「And Your Bird Can Sing」,但音乐本身与作品关系并不大,仅表现一点情怀和趣味(这一点与「挪威的森林」有异曲同工之妙)。小说中曾回忆静雄刚搬来与「僕」同住时,全部身家只有床铺和几张披头士的唱片,因为「僕」没有唱机,两人只好在公寓里凭空干杯,静雄说没有唱机那么我来为你唱,于是唱起了And Your Bird Can Sing。这是唯一点题的有趣段落,但很不幸地在电影中也遭到删除。虽然电影安排了佐知子和静雄的KTV段落作为替代,但听不到染谷将太唱披头士,个人还是感到有些遗憾的呀。
恋爱是毫无意义的谎言,过往只是时间的重复,而你爱上的我或许只是幻影。下雨的声音,电车的声音,门铃的声音,刷牙的声音,乒乓球的声音,塑料袋的声音,口竖琴的声音,收音机的声音,台球碰撞的声音,鸟鸣声,听不见的风声,pub和KTV里的音乐,如电流一般穿过身体,路灯亮起又熄灭,每个通宵达旦的夜晚与清晨,被自然与生活的杂音映衬的每一刻,无形之中定义了我们的存在,也融解了某个夏天最初的120秒与最终的15秒。
便利店那场戏真迷人
HKIFF第二場。片尾導演現場問答:1. 為何拍攝?函館小電影院出資。現在很多人已經不去電影院看電影了,所以想拍攝一部專為電影院放映的電影2. 電影名字是什麼意思?是同名小說的名字,也是披頭士的一首歌。電影裡的年輕人窮,沒有工作,還是可以相愛,玩,喝酒,歡樂3. 為什麼選擇男女主?跟兩個男演員是好朋友。在染谷將太小時候就已經和他是好朋友,一直想一起合作,結果他後來出名了太忙(笑),直到拍這部電影才覺得自己非找他不可了。女演員mysterious charming though inexperienced4. 首尾拍攝dawn的含義?導演喜歡那個場景,但是一直沒機會放,但一定要用,所以放到首尾🤣🤣 另一個原因是,一個最重要的卡司是函館城市本身,所以想表現自己的感謝~(好可愛)
#Berlinale2019# 温柔,幽默。不时出现的越轴单人镜头创造了情感的重音,导演是个好DJ。石桥静河在《最大密度的蓝》中被池松壮亮淹没了,在这却光芒四射。平额头不是很像让娜·莫罗吗?
真.函馆祖与占。青春美好而又无聊,青春里的时间流经得特别缓慢,于是才能漫无目的、漫不经心地游荡在城市的夜晚与凌晨,游荡在两个男孩之间。最伤心的时候还能笑出来的人啊,好美。这样的两个男生,没有办法不同时爱上。因为爱,从来没有办法做选择题。
这么小的透明伞还是足够我们避雨,那么窄的上下铺仍能容纳我们缠绵。我以为这个夏天一直不会结束,直到冰箱柜门小心关上,不再渗出冷气。直到开业花篮尽数枯萎,不再飘出香味。直到远离了我们三个人的房间,直到你通知我结束这段感情。原来三个人躲不进一把伞,挤不下一张床,穿成爱斯基摩还是会伤心。
并不是三人行啊,石桥静河在里头闪闪发亮(不少人会觉得她是女收藏家)。一个空窗期青春摇摆的故事,或者是石桥静河跟柄本佑,还一只名为染谷将太的猫的故事。与《东京夜空最深蓝》的致郁down相比,电影算是在传递“生命是美好的”,用《横道世之介》台词来呼应就是“趁着年轻什么都别管,起舞吧”。石桥静河一个人跳舞、唱歌,三个人撑伞、撞球,还有在房间里啪啪、穿bra的状态都让我想到了《燃烧》,对底层年轻人的生活细节抓得挺准。甚至,有点过于美好了。
久违得被爱情电影完全打动,非常窄的角度,非常厚的细节,每场戏都很扎实,人物也那么饱满,很鲜活很当下。而且最难的是这种塑造不是劳师动众的交代,而是润物细无声地汇流在一起。没时间看影后对谈了,但是不碍事。“不动声色的精准”就是这部片的好。
谁不想跟柄本佑和染谷将太耍朋友
像暖色调的《夜空总有最大密度的蓝》,染谷将太现在都快长成一尊佛像了,居然还是很有少年感!
三人行的套路剧情非重点,倒是散落期间的迷茫与虚空,弥漫的失落,人际关系网震荡的涟漪,都大有意味,因越来越有韵味的石桥静河出演,与「夜空最大密度蓝」表层上接近。这段从一开始就被归类为“不要复杂化”的情感,无可避免地滑向不受控制的漩涡。
说“超喜欢你的衬衣”,其实是在说“超喜欢你”。
情感细节写得真好,尤其柄本佑的一些小心思和小脸面的描绘。
观感十分舒服。虽然拍摄并没有多高级但是剧本非常好,演员表演都很细腻,情绪的传达也很到位。它说的是一种生活状态,一段感情共鸣,是每个你想放手却又想挽留的瞬间,每个你心潮澎湃却说不出爱的日夜。
佐知子唱歌的时候 静雄看她的眼神 值得4星
他们一直等待着,等到天渐渐暗的快入夜了,等到夜和昼日交接了,等到感官消耗,等到语言失效。爱情的不可说,既是难以启齿,又是不言自明。电影描述了两种以钝感对抗虚无的世界观,柄本佑是害怕失去,染谷将太是害怕得到。
北影节第一场,非常棒的观影体验,这个剧本看不出多少剧作的痕迹,应该非常难写吧,自始至终都是日本年轻人的生活状态,导演太厉害了,把三个人物塑造的非常可爱,精准的捕捉到了三人之间微妙的两性关系。他们可能很穷,什么都那样,但是可以爱上喜欢的人,洒脱不抓马,随性的挥霍青春,他们这样的状态太让人羡慕了,这可能就是青春吧!
非常喜欢的演员组合。柄本大公子演技很扎实,染谷也不落下风,几处很考验临场发挥的特写都自然不尬。石桥静河真的是岁月静好四个字最好的诠释,美得无声无息也无处不在。函馆市民电影院IRIS的20周年企划,一定再来。我等了你120又15秒,我却还是丢失了你。
虽然说电影一直在讲述一个颇有新浪潮感觉的三角爱情故事,但直到结尾部分,所有角色都从酒馆里出来,甚至还要进行下一场的时候,观众才终于得以确定,三宅唱想拍的是更像是一种十分难以名状的社会情绪,谎言在暗中蛰伏,交流被强行阻断,激情只能在颓废混沌和漫不经心的生活状态之下涌动。它让我们总在期待发生一点什么;但真的快要达到期待时,一切却又戛然而止了。
提请石桥静河歌手出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