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届法罗岛电影节第8个放映日为大家带来主竞赛单元的《恐怖分子》,下面请看场刊影评人的评价了!
米米
最后的结局,透着唯一的“恐怖”。
孟山
平庸的只能伤害自己,真的是一出惨剧
dama.W
这故事讲得有点干瘪啊,难道是表现都市关系间离而有意为之?杨德昌玩互文和嵌套的方法不高明但有用。后几十分钟的剪辑持续高水平。
Andrea
生活总是给人迎头痛击,若予以反击,乃成恐怖分子。
一桶猫
采用多线交叉叙事 极其熟练的光线运用、沉稳的电影语言营造一种压抑感;塑造众多矛盾的角色 整体冷静克制的风格无限放大了人的绝望情绪
Sanders03
消亡之人
依然十分喜欢杨德昌电影中的声画关系。想起小时候盯着一片苍白的墙壁听着隔壁房间父母吵架的声音,像不能视物的盲人甚至异次元的幽灵,对周遭发生的一切迷茫又无力,真正平静的绝望。 他也正通过剪辑在琐碎的人物间建立联系,同时将冷峻的生存困境在这一链条间传递,就像最后男人拿着枪指向少女,警察拿着枪踢开了门,枪响,镜头转向溅血的墙,恍惚间我们无从得知是谁倒地。在那一刻,每个人都成为受害者,每个人也都是恐怖分子。 太冷酷了。并且对人物处境的刻画远要多于对人的叙写。相较而言还是更喜欢一一和牯岭街。
快乐王子
彻骨的寒意。
三色堇紫
残酷到令人窒息的冰冷影像,孤独到没有退路的自我毁灭,冷峻到无处安放的杨德昌。影像的节奏慢到与现实世界共存在了同一个频率当中,摄影和画面带有一种别样的美感,在暗室里的红色光线下亲吻,被风吹动的照片,简洁明了的对白,内敛的情绪波动,都在为人物内心的绝望做着缓慢而决绝的铺垫。周郁芳的选择是为了新的开始,李立中的顺从是源自生活的无力,结婚或是离别都是无可奈何的现实,以自身的经历作为小说创作的蓝本,将谎言渗透到了灵魂深处。极度压抑的现实从不给人留下喘息的机会,他们从来都没有真正得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活在互相伤害和漫天谎言的夹杂下,被现实世界逼迫成了真正的恐怖分子。随着一次次扳机的扣动抛弃了内心里的温柔,拾起那无人问津的罪恶与仇恨,一滴泪水便能腐蚀灵魂。
伊菲吉妮娅
每个人内心都有一颗恐怖的种子,而生活便是它的催化剂...
FranzCamus
感叹!牛逼!结局的张力爆表 最爱的一部杨德昌作品。好似一首积攒着情绪的后摇 前面铺垫久矣 就等待着其中一刻的爆发。李立群老师影帝般的演出。
#FIFF27#第8日的场刊将于稍后释出,请大家拭目以待了。
构成《恐怖分(fèn)子》的恐怖分(fēn)子
不算影评。想记录一些耐人寻味的细节。
1. 开篇不久,少年的镜头里,交替出现倒地的人与洗衣的人。突发事件与无奇日常,恰恰是整部片子围绕展开的对象。
2. 此后影片若干次并置枪口与相机。在少年与狗对峙的一幕里,相机甚至直接被用作具备某种威胁的“武器”,让人想起布列松“摄影如同射击”的观点。
3. 主任和男主角李立中,是同样死于“心病”的人,甚至连所受的议论也能够共用:“最近他有一点神经质…” “他生活太单调,一旦出点事,反应不过来一定出问题…” “据说他外面有了女人,被太太发现…这只是传闻…”
4. 雕像“拔刺的人”(这个雕像到底出现在了多少影片中啊…),腿部受伤的女孩,女孩愈后在腿上隐藏的小刺刀。隐约的联系感觉很有趣。
5. 清洁工冒着危险擦拭大楼玻璃,镜头一转的蒙太奇:作家受着煎熬填写的稿纸方格(丈夫说:“什么时候写小说成了这么要命的事情呢”。又想起马雁的句子,“每写下一个字都冒着生命危险。”)
6. 影片中有三种类型,或者说三个阶段的夫妻:(貌似)稳定的夫妻,正在形成的夫妻,已经离散但尚未结束的夫妻(唱片里的歌曲Smoke gets in your eyes,唱着“爱火熄灭时”的感伤。所以我想这段关于女孩母亲的情节,也可以看作一种类型的夫妻日常)。
另外据杨德昌自己说,这部电影的灵感源于饰演小太妹的女孩由于常常被妈妈锁在家里,因此给别人乱打电话的真实经历。“她当时就在台北混,没有工作,家里也是单亲家庭。她的父亲应该是个越战美军,她母亲以前在酒廊工作,所以她的出身背景很独特。电影里我偷偷放了一点关于她的身份的线索,比如说她妈妈抽烟的时候,如果你仔细看,会看到她用的是美国陆军配给的打火机,上面有个第一装甲部队的佩章。”
7. “你说出个地方我就去”。两通电话交谈的对应。看完才发现电影在一片不形于色之中,暗暗埋下太多对应了,像是侦探故事伏笔千里(杨德昌在电影里也借女主角之口提到“日本推理”),引出最后小说与梦境的互文。
8. “你这王八蛋,死了也该寄个讣闻来。” 好大一面Flag啊警察叔叔,打开门发现讣闻的就是你了。
9. 染血的手与洗净的手,属于伤人的人与自伤的人
10. 眼神在空间中的传递:女孩看向照片,照片看向男孩,男孩看向女孩。
杨德昌对于空间与叙事的看法很有意思:“我很早就对建筑有兴趣,后来也了解设计就是用以满足一种需要,或是去创造一个功能,创造一个空间。这个道理也同样可以用在编剧上。常常有时候戏剧张力弱,就是因为有个功能没有被满足,或是编剧没有看到那个功能是必要的。张力断了之后,即使很短的事情都会让观众觉得很长。这其实跟建筑、跟设计师设计一座桥非常类似。”
11. 少年对新认识的女孩说,“我要带着你的照片去当兵”。征兵单的镜头一转,他回去找原来的女友。对于“正在形成的夫妻”,人生也没有什么新开始。
12. 妻子在与丈夫争执时喊道:“小说归小说,你连真的和假的都不分了吗?” ——可在最后一刻没有到来前,她又分清楚了梦境与现实吗?作为观众的我们,又能分清楚剧情与生活吗?所以下面这一幕真是绝妙:人物同时在妻子的梦中,电影海报的背景中,以及观众的视线中穿行。他穿透了三重空间。
13. 剧中的梦与现实都结束在浴室中。在浴室中,人们曾用水清洁自己的身体,最终也用死亡清除精神的痛苦。
14. 结婚戒指。女主角出场时睡醒的镜头和结尾时惊醒的镜头都戴着这只戒指。所以,关于她有没有怀孕,孩子是谁的,它或许是一种暗示:婚姻还没有结束。她可能就要走向影片里曾经出现过的、第三种类型的夫妻日常了。新的轮回即将开始。
所以,假如要评价这部影片,可能还是用影片里的话来讲最为恰当:“非常的生活,可是又很曲折,看了让人浑身发冷。”
真是浑身发冷。
今天北京难得淅淅沥沥下了一天雨,看完《恐怖分子》,从标放跑出来,淋着夜雨赶往地铁站,踏过路上大大小小的水坑,只觉得寒气逼人。
杨德昌的电影往往精准,克制,刀刀见血。简单来讲,这部电影由三组人物关系构成,他们的故事彼此交叉,互相影响,一步步带着一个照常生活的普通人走向毁灭。
观影中途,我几次在周郁芬控诉自己生活的时候忍不住笑,感觉她是包括我自己在内的无数个矫情文艺女青年的缩影,这个女人对爱人和周遭的一切挑剔,关心的只有自己,以及她所谓的创作。
她嫁给普通的李立中,这个男人爱她,养她,让她专心写作,事事顺着她,因为他始终觉得配不上她,他身边的人也都这么说,她不告而别好几天,属于她的书房他动也不敢动,直到她回来,说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感觉自己被困住了,要离开他,控诉他这一介凡夫俗子始终不懂她要什么。显然,周郁芬是这段不平衡关系里不自觉的索取者,她看透了丈夫就是这样一个只想好好工作、对她负责、过安稳生活的普通人。
一直以来,文艺青年们都在努力挣脱普通人的枷锁,瞧不上普通人的生活愿望,殊不知这个社会最需要普通人,最需要大多数人都兢兢业业,甘于平凡工作和生活琐碎,他们为钱奔忙,因为他们还相信生活会因此变好。在这个社会中能任性做一个彻底的文艺青年,不用工作,又不担心生存问题的人能有多少?这样的人又何尝不是如周郁芬一般的掠夺者。
然而,真正的创作者总是痛苦的,而不是单单顶着一个“艺术家”的名号,过着感性的出格的生活,肆无忌惮地伤害他人,挥霍一切……虽然大多数人眼中的艺术家皆是如此……这里必须举出两个例子,一个是卡佛,一个是卡夫卡。
20世纪中后期的美国现实主义小说家雷蒙德·卡佛,是一个承担着养家重担的写作者,他出身底层,一辈子写了无数短篇,从来不写长篇,据他自己坦诚,主要是因为写作的时候,总担心屁股下的椅子会随时被抽走——他有一大家子人需要照顾养活……所以在他的短篇小说里,我总能看到隐忍背后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和辛酸。
弗兰兹·卡夫卡如今被定性为现代派文学的鼻祖,但当时的他也同样生活在孤独与痛苦之中,卡夫卡生前无法靠写作养活自己,他一边在生活中恪尽职守,做一个踏实工作的小职员,以期获得上司的赏识、父亲的认可,另一边他也躲在家中孤独地创作,且永远觉得自己写出来的东西一文不值,认为它们全是没有意义的。
创作者本来就是痛苦的,他们需诚实面对自己,并感受到永恒的挫败感,他们离现实很远又很近,只有如周郁芬一般的自欺欺人者还在将痛苦转嫁他人,以为生活离开了这个人,或者换个环境,就会变得不一样。相反,安于现状的如李立中一般的普通人害怕改变,他宁愿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组一个还算和谐的家庭,过平凡的小日子,然而在影片书写的当代社会中,他这种“平凡生活”的愿望,同他妻子想要的“新鲜生活”一样,都是一种随时可被打破、不断被打脸的“幻想”。就像片中另一个觉得自己可以是自由摄影师的富家子弟,没钱了也只好乖乖回到家,服从自己要去服兵役的安排。
所以影片最后,自欺欺人的掠夺者仍好好活着,不再相信只要自己付出,生活就会变好的普通人却走向了毁灭。
杨德昌的《恐怖分子》在一月九号央视中央六播出,名字改成了《请假装你舍不得离开我》--这是片尾蔡琴唱的那首歌的名字,如今是否在电影频道播放关系意义已经不大,毕竟资源太多,我记得十几年前,就算有盗版碟市场,我仍然遍寻不到张扬导演的《昨天》,偶然得知有天电影频道播,我记得是深夜2点开始,一星期前就开始激动,当天先睡了一觉,定了闹钟,看的浑身颤抖黑着眼圈儿去上班。资源的难得会让人看的认真,我的经验是这样。
2006年第一次看《恐怖分子》,那时我处于刷导演阶段,把杨德昌所有的片子都看了,包括黑得一塌糊涂的《海滩的一天》(后来事实证明因为资源太差,这部经典对当时的我简直如春风过驴耳),当时我对《恐怖分子》的评价是:杨德昌非常一般的一部。十二年后重看,完全改观。
我觉得杨德昌是深得法国电影精髓的华人导演,记得他曾经和舒琪讨论:你想东西时,脑子里是英文还是中文?我的是英文。在电影艺术上杨德昌西化的很彻底,或者说他是在法国电影的启蒙下建立起自己的电影体系的,在他的学习路上,没有中国电影的影子,这是他的主动选择,正如选择工具,他选了自己觉得最趁手的一个,我一直比较喜欢法国电影,尽管大部分法国电影都有点沉闷,甚至有的很离谱,但它们有个共同特点:每部电影背后都有个非常坚固,自洽的哲学体系--哪怕你不认同这个体系,但它是完备的,自洽的,有其不可辩驳的存在的理由,看得多了令人眼界大开,从而更宽容,导演首先是发现了一个哲学体系,接着才有了镜头和故事。而中国电影体系里,故事和人物是大于一切的,更无须说背后那套价值体系(儒法价值观和哲学)多么的乏味而少变化。
同时,杨德昌的电影美学是法国化的,他喜欢拍人物倒影在玻璃上,在《一一》里,这种画面甚至需要特别的放映设备才能充分表达,敏敏(金燕玲饰)在办公室是台北市中心的玻璃高楼,立交桥上熙来攘往的车流,灯火通明的大厦,映在一张落寞的脸上。这种效果是内容与形式的完美结合,内心的枯竭与外部世界的繁华热闹,反映在镜头下就是如此。这部电影有几处是用的倒影,周郁芬的脸出现在窗子上,她推开窗子,镜像和窗外的世界对接了。还有冲印的菲林相片拼贴人像在风中掀起一张巨大的人像,李立中失魂落魄的走过天桥时背后是巨大的电影海报,人在电影中。他对影片声音的处理也是比较『原生态』的,除了《一一》比较『精致』之外,其它几部都是非常粗糙的社会新闻的现场感。
我在《海滩的一天》评论里写过,杨德昌的每一部电影都致力于揭示城市生活和现代工业化社会如何摧毁人类脆弱的感情从而把一生的幸福埋葬,这就是他的『生活大发现』,他电影背后的哲学体系之一。(还有就是关于人生的不同阶段,关于男人女人的成长,杨德昌也有独特的发现和发掘)。《恐怖分子》仍是如此,这是核心,其它的都是围绕这个核心的一些技巧--这些技巧同样非常法国,这部电影比《海滩的一天》节奏更明快,观赏性更强也更商业一些。
电影一开始就是一大波出场人物,而且是非常写实的镜头,粗砺的像纪录片,影片过去四分之一时,可能你还没搞清楚人物关系,这种人物众多的复杂叙事是杨德昌的最爱,他非常有信心最后能让人明白,记住每个人,以及,明白整个故事。事实也的确如此,《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有上百个人物,重点表达的也有几十个,但最后关系,人物都清清楚楚,包括只出现了下半身,在门口换鞋的蔡琴演的汪狗太太。
《恐怖分子》的主线故事是缪骞人李立群演的周郁芬李立中夫妇的故事,他们处于婚姻的倦怠期,女方是充满浪漫幻想追求自由生活的文艺女青年小说家,男方则是追求生活稳定,性格乏味无聊的医院职员,从后面的情节我们知道,他们的结合之初就是错误的,周郁芬嫁给李立中是因为前男友突然结婚受到刺激(男同学都震惊:谁也没想到她最后会嫁给你),后来前男友再次出现,离异,事业小有所成(有自己的公司),并且特意读过她唯一的小说集。和他形成对比的是她丈夫李立中,他一直都没有读过太太写的小说,他说,我不喜欢读小说。他对太太的爱主要表现在为她创造一个她希望的环境:家的布置,书房的安排,以及,徒劳无功的安慰她:没事,没事,写不出来明天再写。他们之间是没有心灵交流的,以后也不可能有了。女方的绝望正是在此。她遭遇创作瓶颈(学生时代的故事写完了,结婚后却没有任何值得写的事)也是因为生活实在是太平淡无聊了。李立中日复一日的上班下班,回洗手间洗手,千篇一律。
然而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心计,组长突然死去令他有了爬升的希望,为此他甚至不惜诬陷好友同僚,然而最后因为太太的离开他方寸大乱,终于失去他视之如救命稻草的晋升机会,他人财两空,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通常这时候两种结局都是可能发生的,蔫人出豹子,兔子急了咬人,或者自杀,都是这种小人物可能的选择,A还是B只在一念之间。李立群那时还非常年轻,但演技超群。他刻画这个小人物,无论是眼神,下意识的小动作,喃喃自语的独白,都入木三分。
另外的故事作为副线出现,但也非常重要,小强是整个电影故事的核心人物,他是所有故事的交集,因为他,这些人有了交集。同时他的故事也不仅仅是为了结构需要,他出身富贵之家,喜欢冒险,向往自由生活,做自由摄影师,爱上黑社会的女孩儿,不惜和现女友分手。后来他回到女友身边,将去服兵役,过正常的生活。他和女友,正是李立中周郁芬生活的前奏(只是男女调换一下)。
大部分人都觉得这部电影像片中周郁芬写的获奖小说的评语一样:看后令人发冷。的确,这是部冷漠的令人绝望的电影,在《海滩的一天》里,杨德昌给出了非常光明的结局:女性觉醒了。这一部是一个震荡,觉醒的女性其实也并没有获得幸福。我记得应该是从《独立时代》开始,杨德昌为他的冷漠注入了新的希望,塑造了琪琪这个形象,《麻将》也是,绝望之余留了余地和一个光明的尾巴,《一一》延续了这种希望。所以,这部电影处于探索的中途,的确是最残忍而冷酷的一部。我们来看一看片尾这首歌,可以说是最好的总结了:
請假裝你會捨不得我
請暫時收起你的冷漠
和往常一樣 替我斟杯酒
讓我享受片刻溫柔
請假裝你會捨不得我
請暫時收起你的冷漠
輕輕擁著我 輕輕擁著我
最後一次給我溫柔
明知道我的夢到了盡頭
你不再屬於我所有
在今夜裡請你讓一切如舊
明天我將獨自寂寞
大师的电影连着看了两遍需要一些记录。
“如果你了解季节,变化只是一种轮回的重复。这一年春天和往常没有两样。”
影片开始时李立中同事口中的高组长之死和周郁芬笔下的小说提笔已向观众透露,这对主角夫妻的故事和许多人们一样,“他的生活太单调了,一旦出点事,反应不过来一定会出问题。” 主角李立中是个标准的老实人,为人谨小慎微,渴望上级的认可,对老婆表面处处隐忍顺从,没有事情也从来不会主动去找老朋友。生活于他习惯逆来顺受,默默期待日子会渐渐且自然的好起来。老婆消失了给自己找借口是写小说就放心多了,小说成功了她就会回家了,高组长死了提拔的就是自己了。李立中逃避生活里深层尖锐的矛盾与痛苦,蒙住眼睛一切似乎都还过得去。然而一通恶搞电话戳破了他的泡沫,老婆出轨、升职无望压垮了这个老实人的最后一丝幻想。他甚至连愤恨都是不声不响地发泄,在周郁芬的梦中向生活砰砰开枪,而击中的还是血珀里的自己。
周郁芬在小沈和李立中出现的画面时对比鲜明,一则每每明朗青葱,一则焦闷昏红颇同囚困。角色的关系亦如色彩所呈现的,小沈在周郁芬的故事里看到他们无法被时间改变的曾经,细细品读以他为原型的故事;而李立中结婚多年没看过妻子写的小说,“写个小说怎么会变成那么要命的事呢?” 他从不理解妻子的选择,也不曾试图理解。周郁芬这个“理想主义者”,通过写诗情画意的句子来逃避重复来重复去的日子,企图以结婚、写小说、生孩子、找工作、出轨来不断的寻求一个新的开始。当她提出要搬出去,随着烧水壶的尖叫,夫妻隔着墙背对背、然而紧紧直视镜头的对话直指痛处。他们在自我的空间里互相控诉,也许在控诉的更多则是于生活面前懦弱逃避的自己。看着此景的观众多少也下意识的被拷问了灵魂。
一个很喜欢的镜头是周郁芬的小说获奖后夫妻二人于餐厅相聚的画面。两人挨着坐,而隔窗看去被栅栏隔开,意趣深长,他们任然像在囚牢中,两者的距离也不知相隔多远,
杨导神一样的多线叙事、场景切换通过渐渐打开小强和淑安的故事串联全片。小强有点像年轻的男版周郁芬,喜欢活在幻想的世界,重复了离开寻找的故事。小强在无意拍摄了不良少女淑安后爱上了幻想中的她。与女友激烈的争吵在温柔的smoke gets in your eyes背景音乐下如梦似幻,随风飘起的纱帘隐约剩下小强女友在阳台心碎的背影,和远景里大步向前不回头的小强。小强女友摘下分手纸条后躺进了救护车,旁白“不想活了”完美引用了淑安的骚扰电话。荒诞绝妙,淑安成功的进行了一通通对他人生活的恐袭。小强在与淑安的重逢后发现了迷恋与现实的差距,选择离开他的幻想空间,这一次留在风中凌乱的是一片片小强镜头下淑安美丽的照片。
影片的镜头和色彩冷峻细腻,光影和构图精巧的反射环境与人物的情绪,大师的作品每一幕都让人感叹匠心打磨。城市里的人们通过画面积累映射的焦虑躁动、隐忍妥协、冷漠懦弱在最后主角意淫杀人和自杀的枪声中迭代高潮,惊心动魄。伴着蔡琴缓缓低吟“请假装你会舍不得我”,杨导的冷抢打在了观众的心上。恐怖分子里最为直白的恐怖分子就是乱打电话的淑安,其他的角色也互为对方的恐怖分子,又或者他们真正的恐怖分子是生活,更是选择在轮回重复逃避的自己。
看样子创作焦虑是永恒的命题啊!再一次看见了杨德昌最喜欢的音画错位了! 有一个镜头很有意思,就是李立中在编辑部追问郁芬的时候拉扯她,这个时候镜头前出现了门框,金世杰饰演的小沈将李立中推出画框,就形成了李立中在门框左边,而金世杰和郁芬在右边的构图。三人的关系一目了然。
周郁芬站在编辑部窗边的时候,打开窗户,焦点落在窗户映出的冒着生命危险擦玻璃的清洁工上,下一个镜头直接跳接到清洁工在方格窗外一格一格地擦窗户,然后镜头又跳接在了周郁芬的书桌上的方格纸,暗示郁芬此时写是倍受煎熬在写作了。结合开头丈夫所说"写部小说怎么会成变成这么要命的事呢?",知道丈夫并不理解妻子"冒着生命危险写作"的艰辛,他也从来不会关心别人。紧接着他回来了,第一件事是进厕所洗手,总是重复地干着一同样一件事,生活枯燥乏味。请看此时浴室的瓷砖也是方块,所以方格的另一层表意就是:电影中的人都被框在了方格所打造的牢笼里。而郁芬其实是理想主义者,她选择写作就是为了逃脱循规蹈矩工作一辈子的命运,殊不知又被圈在了小说的方格纸所打造的牢笼里,最后还嫁给了一个同样困在牢笼里的丈夫。
你们以为她和小沈旧情复燃对她来说就是成功逃离牢笼吗,我觉得不,请看小沈家的浴室也是方格瓷砖!
郁芬获奖后有一个获奖感言,此时很多个电视机里她也暗示了她实际上也逃脱不出这种牢笼,结合前面,她也不会和小沈过上幸福的日子,只不过是开启了另一个循环罢了。
关于小方格,还有小强拍的两个女人的照片,都是用方格状的小照片拼接出来的大照片。
李立中和周郁芬在餐厅见面的时候放的是蔡琴的《请假装你会舍不得我》,同样在电影里的现实生活中李立中自杀后BGM也是这首歌,他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悲剧人物啊!
电影的色调偏红,有多处都是红色,红色代表了危险的信号。郁芬的梦境里幻想出丈夫杀医院主任的时候,路边有一个背着红色小书包的小孩跑过一辆红色小轿车🚗的镜头,然后带出了看不见头的主任走向汽车。暗示着他有危险,结果真的就很快被李立中枪杀了。
紧接着李立中跑去小沈家的时候旁边也有一个红色消防栓,结局我们也知道了
关于淑安的第二次打给了谁,说出了她不想活了之类的话。应该是打给了郁芬,然后恶作剧说自己是李立中的情人bla bla……,请注意此时淑安是靠墙的,挂断电话后又打了一通电话说找阿德,态度和刚刚要死要活的状态根本不一样,所以推断前一个电话纯粹就是妈妈不让出门闲得无聊搞的恶作剧。而淑安打电话后的镜头直接给出了郁芬坐在电话前发呆,电话旁还放着一个小本本和一杆蓝色的笔,可以推断是打给了她。电影的后面还有一幕就是淑安照着电话簿依次打电话,注意此时淑安是坐在椅子上的,然后郁芬接电话,然后拿笔和本子。如此一来前面的镜头应该是发生在这一幕的后面,被导演故意提前了,之所以淑安坐的地方不同,应该就是被母亲发现打电话并挂断之后,趁着母亲不在又重新给郁芬打了一个电话。
郁芬在接完第一个电话后只听见了地址就被对方挂断,然后急匆匆跑到记下的地址。回来靠在墙上电话旁边后又响起了电话铃声,她没有接,应该后面淑芬还会再打一次,然后她接了,然后就发声了第一次的对话,这也是导致郁芬彻底离开丈夫的导火索,然后她按照自己的想象完成了小说,并在脑海里重现丈夫的犯罪过程。
根据李立中和警察朋友的对话知道,小强给他的照片里有他哥们大顺(可能是警察)和他的外国妞(小杂种),外国妞应该就是淑芬,她应该就是混血儿,哪国混血呢?应该是中美混血,这个就和台湾的历史有关了,当年美国打越南战争驻扎了二十万军队在台湾,那些美国佬应该和当地女性有结婚生子了嗯。后来战争结束应该都回去了,这也是为啥淑芬的父亲没有出现的原因。当然母亲的打火机也有验证,据说是美国陆军第一骑兵师,又参加越战。
关于大顺是谁,我倾向于是影片开头来办案的警察,但是里面出场的警察又交代不明,根据人物状态判断应该有五个个。
除了李的警察朋友,另外四个一定有一个是大顺。那么问题来了,警察的女朋友是犯罪分子,还会和开赌场的老歪裹上,而且还是自己正在办的案子。再结合后面她多次招客玩仙人跳,这女人的蛇蝎属性有多强相信不用过多的叙述了吧?
杨德昌的就高明之处就在这里,看似无关的人物的出场和台词都是为他的表意所服务的,复杂的人物关系最后编织出了一张巨大的网,让电影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和这个时代脱不开干系。
郁芬的小说获奖,有一个评审委员说这篇非常的生活,可是又很曲折,看了叫人浑身发冷。这不仅是评价郁芬的小说,更像是杨德昌评价自己的电影,而我们看了的确是浑身发冷。
这个镜头很有意思,此时的李立中是在郁芬的梦里,而背景又出现了电影的海报,结合前面淑芬对丈夫说要认清这是在小说里,不是现实(类似的话她也对小沈讲过,小强女朋友也讲过,而且小强女朋友随时都在看书),实际上她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小说、梦境还是现实了。而我们作为观众正看着电影里的李立中站在海报前,导演也是明确提醒我们这是电影,但是又有多少人不是将这种浑身发冷的感觉带进了现实呢?导演拍的难道不就是现实吗?……
#HKAFF#相较其他作品,这部的用力痕迹比较明显。群像中的人物大多可以在其他作品中找到对应:逃避自欺的女性,懦弱绝望的男性,家庭破裂的问题少女,拿着摄影机观察的旁观者。恐怖之处在于个体人的自私懦弱和自欺,以及因而派生的人与人之间沟通信任的毫无希望。有一种鲁迅式的呐喊感。
他们顺从旧有的惯性,致力搭建形式的外壳,却无剖析本质的才气。麻木了模式人生的寡淡,生活态度温吞消极。一个被动苟安懦弱的群体,他们把冲动抑制在心里。一旦徒具外壳的脆弱泥塑,被多元思想和变幻规则冲击倒地,他们唯有舞向杀戮与自戕的终戏。恐怖分子,孕育在庸常的时光里,切记切记!【9↑】
“我也想一枪崩了那狗男女,狗领导,可是什么都做不了。”李立群演得太好了。之前不是有说法好像是“现在年轻人可能低头看着手机内心已经完全崩溃了”,哪止现在呀,李立群最后难道不是“低头吃着饭其实内心已经完全崩溃了”吗?不过比李更厉害的还是杨德昌,他冷酷得已经完全不像人类了...
生活是一場致命的恐怖襲擊,我們是彼此的恐怖分子。
冷静、冷静,保持冷静。前半部有点索然的碎片像墙上被风撩起的黑白照片,不知不觉拼凑出一个完美的碎圆。枪响、枪响,还是枪响,好不容易共情了李立群将所有怨恨和愤懑推上喉咙找到出口,哗啦一个梦醒,所有要满溢出来的东西又全都被塞回胸腔戛然而止!撕碎、撕碎,全都撕碎,对生活的一点点遐想,对爱情的一点点幻想,撕巴完了还得扔地上踩过去。结尾太妙了,用电影演小说,却只演了最悲情的那部分,虚构的小说得奖了,真实的生活却崩塌了……(台北)
看得目瞪口呆。如此冷峻、压抑而残酷的现代都市寓言,每个人都成了他人的恐怖分子。1.多线索交叉叙事,精妙度甚于伊纳里图[爱情是狗娘],陌生人之间就这样通过偶然性改变了各自的命运。2.小说与现实的交叠,再配上双重结局与梦中惊醒,观者和剧中人一样,最终都分不清幻真虚实,唯有绝望感重压于心头。3.摄影与构图都妙到毫巅,小景别限制镜头(想及布列松)与远景交替呈现,镜像与玻璃反照,荒疏空间,黄色办公室、红色暗室与绿色电梯。4.剪辑与转场极佳,电话线摇镜+硬切勾连双方,多处谈话或音乐的音桥(Smoke gets in your eyes延贯两位女性的断肠情殇,小说介绍覆盖夫妻约见的对话音轨)。5.对摄影与电影的自指,无数照片拼接成的巨幅头像让人忆及[放大],结尾穿越海报阵列时的渺小个体,[灵欲春宵]互文。6.李立群的表演叫人胆颤。(9.5/10)
《等待戈多》式莫名的恐怖,杀伤力巨大......如果他不是杨德昌,或许就是他最好的电影了....
拉登式恐怖分子的悲剧在于用他人的命替他人复仇,杨式的悲剧在于用自己的命替自己复仇。这种危险关系甚至存在于政治最正确的运动里,越是尊重他者的权利,越是划清自我的边界。这种双重标准是在这个现代社会里自处、也是葬送掉它的方式。片中人在暗房里打赌外面是日是夜,一看是黄昏,同声说:你输了。
无法接纳无由不公的存在,无法承受理想为先的冲击,是将一切追求全盘倾注在庸常生活中的“习惯”最终杀害了他。社会以秩序规范人,但社会中人却总还要面对生活的无序,在杨德昌的理解里,恐怕整个社会就是孕育恐怖分子的大型子宫吧。结尾的血梦一场就像一次流产,而流产已是不幸中最大的万幸。
注意到电话本姓名栏的一大堆“李立中”。
李立群什么都失去后去找顾宝明,等了许久见了面后,无限温柔地讲起自己被升了组长,并不是人财两空。那一段台词,李立群的演绎,真叫人冷。太冷了。
25年过去了,一切都像是再过25年才能拍成的电影。惊,叹,赞。
影史最有力道的结尾之一
当这个世界都对你不好的时候,我们能做的,其实就只是对自己更不好…荡气回肠的结尾,可以细嚼好几年。蔡琴的《请假装你会舍不得我》让电影情绪得以延续、意犹未尽…2018-11-03资料馆重温
大屏幕重看。无关紧要的细节吸引了我。女作家去前男友办公司时,打开的窗玻璃反射出悬在空中清洗工的身影,尔后镜头拉到室外,将清洗工和女作家收在一个境框内。清洗工丝毫没有叙事的作用。但这种莫名其妙关联仿佛在暗指我们的世界都是相关联的,而这和片中三个故事以偶然的方式结合的电影结构相仿。
不记得谁说过,读文学作品和看电影的最高境界,是无法描述的苍凉感。杨德昌的这部,如是也。
女人最不想听到的恭维是“贤惠”,男人最不想听到的赞美是“老实”。从生活土壤里长出来的老实人,开出了一朵悲凉的花。如果注定无法一起走到尽头,那就在我离开时,《请假装你会舍不得我》。
看到小说获奖的时候就猜到结局会是一个杀妻的悲剧,没想到结局比我想的更悲惨。但仔细想来更合理,这么一个内敛的人,只会对自己不好。
屌丝是一生的宿命,如果你又娶了个文艺女神。那么你只能走向最终的自我毁灭。
不是假如生活欺骗了你,而是生活一直都在讲述谎言。杨德昌还真是冷峻残酷,撕开平静伪善的台北群像生活,让观众目睹每个人在脆弱中求生的无助呐喊,眼看着生活从不信任转变为不关心而无能为力。声音以不可忽视的存在介入到叙事中来,快门声/水声/电话铃声在重复中被赋予不同的含义,真假难辨仿若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