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六代导演与贾樟柯
法国艺术史家丹纳说过:“要了解一件艺术品,一个艺术家,一群艺术家,必须正确地设想他们所属的时代的精神和风俗概况。”1
第六代导演大多于80年代接受教育。正如北京电影学院教授郝建所言,第六代血管里流动的是胶片。2他们在相对多元的文化背景下接受教育,并且在学校学习了大量的外国电影理论。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在学校接受的是艺术化教育,走出校门所面对的却是完全陌生的市场化语境,这使得他们的电影艺术之旅充满艰辛。3他们不得不尽量将自己的艺术理想适应于市场需求,并从地下走到地上,从边缘向主流靠拢。经济的转轨给中国大陆的人际关系与家庭关系带来变化,关注不可言说的社会现实与个人体验也成了第六代导演所聚焦的主要题材。都市的边缘人物,在剧中角色上融入导演自身有一定自传色彩的经历,不愿意歌颂主流的个性化叙事,也成了第六代导演的风格。
贾樟柯,1970年生,山西省吕梁市汾阳人,第六代导演的代表人物之一。贾樟柯认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娱乐,童年时代的他,便喜欢在汽车站观察来来往往的行人。他能够在作品中精确捕捉到小市民形象的原因,或许就发端于此。对他来说,生活在这个社会的每一个人,都是形形色色的个体,拥有不一样的面孔,深藏着独特的故事。他说:“我觉得有一种激情,要拍一个普通中国人在这天翻地覆时期中的生活。”4所以在贾樟柯的电影中,不仅能看到他对社会变革之下小人物际遇的关注,也能感受到他在没有被官方媒体所报道的一隅之中追求人道主义的向往。可以说,他在作品中寻求一种不同于官方历史的民间记忆。5
二、在热情与残酷的世界中迷失
在北京这个城市里,究竟有多少人可以说他自己跟农村没有一点联系?我看没有几个人。而这样一种联系肯定会多多少少地影响到他作为一个人的存在方式:他的人际关系、他的价值取向、他对事物的各种判断……但他又确确实实地生活在一个现代化的大都市里。6
自1996年的《小山回家》开始,生活在城市边缘的民工一直都是贾樟柯电影中挥之不去的角色。除去贾樟柯的表弟韩三明在当时确是一名煤矿工人这一因素之外,城市化的发展也让他间接地了解到民工在社会底层生活的不易。
继1985年中央一号文件吸引大量农村剩余劳动力,掀起农民第一次进城热潮之后,2002年,中共党的十六大正式提出“农村富余劳动力向非农产业和城镇转移,是工业化和现代化的必然趋势”。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2004年,即《世界》登上威尼斯电影节这年,全国进城务工人员的数字,已达到1.2亿左右。
仿佛一夜之间,大陆城市已完成了世界大都市无名化的历程,而这在大都市中充塞着“孤独的人群”。7在贾樟柯看来,民工在中国大陆现代化发展的历程上起到了无可替代的作用,但与此同时,他们也是被牺牲的一代,不得不沦为沉默中的大多数。无法控制社会资源,只能听之任之,被动地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的群众,被贾樟柯称作“非权力的拥有者”。
在这部影片中,本土的“非权力拥有者”成太生、赵小桃、陈志华等从山西到北京务工,这属于“非权力拥有者”的国内流动。但此次,贾樟柯不再只将镜头聚焦于民工独立的小圈子,而选择将《任逍遥》中呈现过的北京申奥成功这一历史事件作为跳板,让民工开始与大都市接轨。再加上2001年中国正式加入世界贸易组织,这群民工无疑也因此被裹挟进全球化的浪潮之中。赵小桃的前男友前往乌兰巴托打工,温州裁缝廖阿群移民法国,俄罗斯姑娘安娜来到北京舞蹈团工作,都可以算作“非权力拥有者”的国际性流动。
被称作“二姑娘”的陈志华这一形象,或许最能直白地体现出贾樟柯心目中的人道主义。陈志华背负着家庭的欠款,怀载着理想前来北京务工。夜以继日的工作换来了微薄的工资,也导致了生命的戛然而止。理想终归化作一张尚未结清的欠条以及三万元的赔偿金,他的死去,也被淹没在现代化进程茫茫的热情之中,无人在意。但吊诡的是,种种磨灭自身存在的行为反而加速了民工进城务工的进程。卖命谋生,是现代化发展的另一面现实。在贾樟柯下一部长片《三峡好人》的结尾,为了拥有更多收入的三峡一众拆迁工人打算跟着主角韩三明去山西挖煤,或许是该主题的又一延续。
三、在虚拟与山寨的世界中徜徉
“是不是全球化就是美国化?”它让我意识到全球化到来之后,文化信心的问题。它和消费主义的到来是混在一起的,当时麦当劳和肯德基都多了起来,我发现我姐姐的女儿,她的CD架上没有一张中文唱片,全部是英文的。8
1993年,北京世界公园正式对游人开放,其因融合了世界上40个国家的109处著名古迹名胜的微缩景点而著名。《世界》所想表达的,就是在假景里的真故事。
《世界》的构思起源于赵涛本人的经历。赵涛在某次采访中说,她在一次与贾樟柯闲谈的过程中,偶然提起她在经过深圳时瞥见世界之窗的埃菲尔铁塔塔尖这件事。次年,贾樟柯便创作出了《世界》的剧本。无论是世界公园的“不出北京,走遍世界”,还是世界之窗的“您给我一天,我给您一个世界”,都是中国对全球化的想象,亦是展现给世界的体面。但全球化给我们带来的,并不是理想主义的“美美与共”,而是对中国文化自信的一次又一次挑战。
“世界公园”的设定,跟全球化的效应何其相似。作为人造的景观,“世界公园”一方面说明人们了解世界的巨大热情,另一方面又表明一种误读。当人们面对这些精心描绘的风景名胜时,世界离他们更加遥远。9渴望见证真实世界的赵小桃与耽于虚拟世界的成太生,光鲜亮丽的舞台与逼仄拥挤的化妆间,喧嚣热闹的白天与孤寂寒冷的黑夜……种种理想与现实的撞击,无疑不造成人物内心的相互挤兑,相互讽喻。明明在“世界”真实地活着,却捕捉到一种失衡的虚拟,所以能够看出贾樟柯对现代化的洪流,抱有属于他的怀疑与失落。
在疫情时代或许能够对“世界公园”的设定进行一次特别的解读。被封控在家的人们所面对着的电脑,应该可以被看作是另一种形式的“世界公园”。因特网是通向世界公园的航班,加载的进度条何曾不是在广播着“欢迎您使用Windows/Mac系统的某某浏览器,本浏览器将直达世界多个国家和地区的资讯……”。但既然我们不在场,那我们所接收到的资讯将犹如世界公园的山寨建筑,是二手的,非即时的。想亲眼看看真实的世界,只能寄希望于自身或家庭有足够的财富。当身边的人相继离开自己,得到留学或出国工作的机会,在朋友圈发布自己的幸福瞬间时,屏幕前的某人所感到的失落和无力可想而知。而最后,当得知自己或家里的经济被疫情所耗空时,内心残存的希望也濒临破灭。越渴望世界,离世界便越遥远。这一切和赵小桃的经历,在本质上都是相同的。
四、在梦幻与疏离的世界中反思
《世界》把世界公园这类在现实生活中出现的虚拟世界和网络上的虚拟世界融合到了一起,这也是贾樟柯首次在他的电影里使用Flash动画。
1999年,Flash动画横空出世,并在2001年至2008年经历了黄金时期。由于数字技术与互联网的出现,传统的媒介边界不复存在,新旧媒体不断融合,使得电影也不断吸纳其他媒介的表意手段,甚至被其他媒介所改造。10在《世界》中,则表现为6段手机短信交流时所插入的Flash动画。这6段动画被不少观众批评为太出戏,但贾樟柯的目的,或许正在于告诉观众不要沉溺于这段他所搭建的幻觉当中。即他希望通过新技术,借助技术的“自反性”,达到影片的“间离”效果。间离效果的使用使“影片在观众和银幕之间建立了一种思考空间”11,它试图让观众识破情节本身的虚构性,并让情节说出思想,以达到批判的目的。
同时,风格化的电子音乐也是这部影片的特色之一。“今天中国所谓的现代化,是一个运动式的现代化”,“我特别关心在这个快速变化的社会里人如何适应,人的这种漂离感,以及人在现代化过程中的困惑。”12贾樟柯邀请了此前为侯孝贤的《千禧曼波》配乐的台湾音乐人林强合作,电子乐所奏出的人际关系的疏离与生活的空洞正好贴合他所形容的于茫茫变化中的漂离感。无人声,纯设备制作出的电子乐缺乏人的温度,其中的躁动感也强化了整部影片走向的不确定性。
五、一点感悟
第一次听《乌兰巴托的夜》,已是2015年看《我是歌手第三季》时候的事情。至今,谭维维版本的《乌兰巴托的夜》仍旧是华语乐坛时常被提起的神话之一。在这个版本中,多了这么一段歌词:“我们的世界改变了什么,我们的世界期待着什么,我们的世界剩下些什么,我们的世界只剩下荒漠。”这段歌词虽然直白质朴,但貌似很好地阐明了《世界》的主题。
疫情之前有幸和日本朋友去过一趟世界公园。翻看当年的门票,当时对世界公园再多的质疑与不解,对山寨与粗劣的嘲笑,如今也化为了无法挽回的追念。
疫情时代的春天太短,也曾设想过春天到来后久处无聊之感可能并没有减少,阻碍我们真正投入生活的障碍依然还在,但在这个世界漫步,体会人生的失落,看清自身基因的缺陷,本该是身为一个人类必经的阶段。
参考文献:
1. (法)丹纳:《艺术哲学》,傅雷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年版,第7页。
2. 郝建:《第六代命名式中的死亡与夹缝中的话语生命》,新浪娱乐2007年5月8日。
3. 胡星亮主编:《影像中国与中国影像》,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369页。
4. (美)白睿文:《光影言语:当代华语导演访谈录》,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76页。
5. 李少白:《中国电影史》,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266页。
6. 贾樟柯著、万佳欢编:《贾想I : 贾樟柯电影手记1996—2008》,台海出版社2017年版,第43页。
7. 戴锦华:《雾中风景》,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99页。
8. (美)白睿文编:《电影的口音》,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年版,第113页。
9. 贾樟柯、万佳欢:《贾想I : 贾樟柯电影手记1996—2008》,第154页。
10. 王雪璞,“重提一种‘间离’的美学”,《当代电影》,NO.319/2022年第10期(2022/10),P26。
11. 陈犀禾,“历史的根与当代意识”,《当代电影》,1985年第5期。
12. “飘在世界中——贾樟柯专访”,《成都晚报》,2005年4月6日。
当影片进行到大约三分之一的时候,我听到了那首歌,没错,就是那首《乌兰巴托的夜》,多年前的那种熟悉到骨髓里的感觉像暴雨一样突如其来,我坐在4个人的办公室里,眼睛有点酸涩。
如同山西人的老实,贾樟柯的电影涂满了五彩斑斓的生活本色,真实如一张未经PS的照片,脸上的痦子清晰可见,每根汗毛都那么真实,这让我多少有点不适应,我心里明白其实这是艺术,生活本身就是件艺术品,真实的艺术,可现实中的生活却越演越假,反倒需要艺术来还原生活原本的真实了
就像站在满目名胜的世界公园,用15分钟的时间游览整个世界,真是天才的创意,一个自欺欺人的玩笑,从照片上看不是更美更真实么?搞不清楚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人兴奋地跑过去看一个大兴的埃菲尔铁塔,在不及一棵树高的比萨斜塔旁拍照留念,是想纪念来过北京世界公园还是想制造自己去过意大利的假象?
去年十一的时候,二哥告诉我说他所待的工地砸死一个人,他们用了整个晚上的时间来处理这件事,还说不让我告诉家里,怕家里担心。他看到那个死去的工友了,打心底里感到寒冷,为别人惋惜的同时在心的另一侧为自己庆幸,但谁能保证下一个躺下的不是自己?过了不到半个月,二哥还是回家了,他说心里有阴影,一想到那个人的脸就感到心里发麻。当我看到二姑娘写给他的同乡好友的那张字条的时候,心里突然很难过,他只是想多挣点钱而已,高工资的代价就是高危险,他心里很明白,但他还是去了,看到那几行字我回想到前面的那个镜头,推着自行车,在夕阳照射下的尚未浇注完工的水泥柱子旁边跟小桃说话,那个场景多美!几天后,他变成了父亲上衣内口袋里的三叠钞票,我不知道他父亲把那三叠钞票一沓一沓放进口袋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从他的目光中什么都看不到。
那个俄罗斯女人,好像叫安娜吧,为了去看望她在乌兰巴托的妹妹,努力的攒钱,可她讨厌在这个公园的工作,从她在电视上看到天气预报里报到乌兰巴托的时候的眼神,我想起了我妈,当我在遥远的南方读书的时候,她每天都坐在电视前看天气预报里遥控那个她只能靠想象去理解的远方某个城市的天气阴晴,其实,她的目光尽头不是那里的天气,而是我。当小桃在一个醉生梦死的地方“偶遇”到安娜时,她的心里在想什么?很喜欢她们在小饭馆里说着对方都听不懂的语言对话,安娜说小桃是她在这个地方唯一的朋友,她们却好像从来没听懂过对方说了什么,有时候,在朋友面前,语言都是多余的
在贾樟柯的电影中,我们经常看到的两个字是卑微,卑微的名字,卑微的生活,卑微的工作,卑微的理想,卑微的爱情,偶尔触碰一下高贵,还要把头赶紧缩回来想想那应该不是在做梦吧。他们无法想象生活在他们建筑好的写字楼里的白领金领们端杯茶水猫在电脑前逛豆瓣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跟一个时髦女友上街心里会是什么样的自豪感,这种自豪感是他们虚拟出来的,就像那群婚宴上的普通女子,共同以美女麦当娜们的名义为了没有雀斑干杯时的心态,就像太生跟那个打算去巴黎的温州女人躺在一个被窝里的感觉,我想他那个时刻一定是怀有一种骄傲的心理的,看吧,一个穷保安队长也能睡有钱的漂亮女人,他心里一定高高的得意了好一阵,但当生活的雾气蒸发完以后,他依然还是那个卑微的保安队长,他的女友依然是卑微的外地打工女孩儿赵小桃
我们每一个人都在这个微缩的世界上生活,演着一出自己的喜剧或悲剧
贾樟柯让我迷惑,究竟是人生如戏,还是戏如人生?
http://bigteeth.blogbus.com/logs/2005/04/1812659.html【世界】
孔子说:三十年称之为“世”,于是许慎就把这个判断写进《说文解字》,供我今天查阅之用。顺便他还神秘兮兮的告诉我:尔雅上说,“界”就是垂,就是远边。我得承认,中国古代正统儒家知识分子的想象力非常有限。比如在对世界认识的这个问题上,相比较佛教就显得太不浪漫。佛祖一本正经的告诉拥有大智慧的文殊说:恒河中的一粒沙,就是一个世界。按照他伟大的理论,一个太阳加一个月亮再加居于他们二者中心的须弥山就构成了一个小世界,一千个小世界称之为小千世界,一千个小千世界称之为中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称之为大千世界。比如,我们所在的大千世界分区就是婆娑世界,我们的最高行政长官释迦先生因而也被称作婆娑教主。顺便说说,佛的工作效率惊人,而且非常勤奋,从来不要求加工资以应付房价节节攀升。佛通过单细胞分裂,一再分身分身分身,遍满百千万亿恒河沙世界。每一世界,化百千万亿身。每一身,度百千万亿人。善哉善哉,这样的好员工很是难得,所以大家都要尊重佛。
佛祖睿智的话语使人领悟到:第一,世界之大等同于宇宙。世,迁流也,就是过去现在和未来;界,方位也,就是东西南北前后左右。上下四方谓之宇,往古来今谓之宙,所以这两者之间划等号是可行的。第二,更加重要的一点是,世界之中还有世界,一个世界旁边有另外平行的世界。我相信经历《Matrix》洗礼之后的广大群众的头脑已经得到了一定的锻炼,这样的锻炼是经常的,比如从超级立方体中我就学到了“平行宇宙”的知识。对佛祖大千世界理论理解最深刻的人当属巴里·索南菲尔德先生,他除了打造出两位整天穿得像服务生带着墨镜的地球英雄之外,他还让我从一只猫挂在脖子上的宝石中看见了银河系。所以,我很有信心的觉得这第二点理解起来还是比较容易的。当然,就我所举的科普片来看,它们共同的特点都是神经兮兮的,而且不够本土不够民族,没有泥土的亲切气息。今天,缺憾可以稍微得到弥补,一部电影横空出世,带着威尼斯参展影片这个不炫目的光环终于公映,名字就叫《世界》。
【人民大】
作为贾樟柯导演的忠实观众,我对《世界》的期待是可以理解的。最为要命的是,高贵的人文气息总是在我的身上闪啊闪的,我暗自琢磨着:在一个世界公园里面,白天穿着亮丽的衣服,占据着舞台的中央和人们的视线,晚上会发生些什么呢。在狭窄逼仄的宿舍中,民工、流浪、底层这些仿佛浸透着我们这些有良心的知识分子的晶莹泪光的词语,怎么着也会发出诸如挣扎、彷徨、苦闷、呐喊总而言之所谓“人性”的光芒吧。然后,我顺势总可以拿出闪烁着对中国命运深刻担忧的高贵同情吧。我所有这一切的设想和愿望,亲爱的贾樟柯导演用一句台词就把我打发了:我到印度了,二小买菜了吗?
这是一句闪烁着魔幻现实主义光芒的句子,贾樟柯导演却并没有为此疯狂。他没有迷恋虚假的人道气息,憨厚地用摄影机记录一段生活而不是故事。作为他的御用演员,赵涛显然比我更能理解电影的内涵:繁华的背后是荒凉。当然,作为一名衣食无忧的演员,说这种话缺少一点质朴的力量,但是,那个影片中的桃虽然深知这句话其中所包涵的所有玄妙,却不能有如此简洁贴切的概括。
在一个佛所说的小世界中的一个世界中的一个比沙粒总归要大的北京城,平行运转着几个不同的世界,有的繁华,有的荒凉。繁华的世界我们已经了解的太多,最直观的印象就是张艺谋先生拍摄的申x片,这个世界里面很多坐飞机的人,这个世界里面很多去香港参加珠宝展的人。与此相对照,我们的男女主人公以及他们的朋友们生活在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有的只是发出“飞机上坐的什么人”此种疑问的人,有的只是在工地上才开始学着用普通话交流的人。成太生和二小对老乡炫耀自己身处世贸中心、大本钟和塔桥之间的工作环境,二小说:我们的衣服不要钱,我们一个月能拿二百几。看上去,他们与执着地问着是210还是290的二姑娘有所不同,但是正是这种略显得意的心态暴露了他们自己,他们早已被打上了烙印,属于同一个荒凉的世界。
繁华世界与荒凉世界的不同大概已经有太多人看到了,将镜头对准荒凉世界的导演绝对不止贾樟柯一个,但是题目起得如此露骨却不多见。34岁之前,贾樟柯自以为已经洞察世事,他用隐忍的情绪单调的镜头表现微妙的心理起伏,表达生活中实实在在遇到的挫痛;但是,当他34岁的时候,他却对这个世界困惑了,困惑之后他却情绪鲜明地发出了自己的疑问。在他这第一部不仅仅通过盗版传播的电影当中,贾樟柯确实开始了妥协,但是,他没有背叛。他没有背叛自己对于一部分不被书写的人民的感情,这一部分重要却永远被忽视的人民在贾樟柯的感情上电影里都显得很大,对于他们其中个体主体性的尊重与切实的表达是他电影的最大特色,世界里面没有消失这种一贯的风格。从二姑娘父母的表情和小心翼翼将三叠人民币慎重地放进口袋的画面,我相信导演所谓“从另一个角度关注中国现实” 的诚意。
【团结万岁】
贾樟柯导演现在成了一个繁华世界中的人,这是毫无疑问的,因为没有哪个荒凉世界的人可以用 800万来做一段会动的影子玩。虽然他的摄影机始终关注着另外一个世界,但是,不管是俯视还是平视,这始终只不过是一种注视,一种无法感同身受的观望。因为,这两个世界的距离正如天上的星星,我们看着它们是如此的亲近,而实际上的距离却可能耗尽光芒的一生,无数个光年。
在《世界》里,繁华世界被轻描淡写了,一方面这是因为它已经被写得太多了。另一方面,因为这是荒凉世界的生态,只有在一种非道德的关系下,两个世界才有可能因为珠宝展而发生关系。画面中繁华世界抱着琵琶半遮面的那股劲儿,真正反映的是两个世界的相互陌生和繁华世界的高傲。后者最多把前者当成一个若有若无的梦,即使相遇也会事了拂衣去,片叶不沾身,最多留下“相识是缘”价值一毛钱的短信而已。
面对繁华世界的轻蔑和不屑一顾,荒凉世界的人们有诸多的选择。成太生怀抱出人头地的理想,希望通过自身进化顺利进入另外一个世界。他当上了保安队长,可以自豪的跟女朋友的前男友很平静却得意的说“我有车”,可以摸摸一个丈夫在法国的女人的手。但是当温州女人即将坐上飞机奔向一个他不会念的地名的时候,成太生连同成太生的理想一起受到了嘲笑。或许可以选择坚守吧,就像桃选择坚守自己的身体一样,面对侵犯义正词严的回答“你tmd就是个王八蛋”,面对大款的诱饵风清云淡的说“再说吧”,但是这种坚守终结于她用丑陋的内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却躺在男人清洁溜溜的肚皮上,更终结于那个男人所阐述的人生哲学:这个世界谁都靠不住,只有靠自己。那还有什么选择呢,安娜的遭遇只不过让当事人和朋友抱头痛哭,也许,也许,荒凉世界的人们应该看开一点,放声欢笑吧。
当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侮辱了我们,打击了我们,嘲笑了我们,我们应该怎么办?他们占有绝对的优势,对于两个世界的冲突视而不见,因为那不会对他们造成真正的困扰。在两个世界齿轮的咬合之间,润滑油的费用该谁付出的呢?荒凉世界。为什么?因为我们会痛,而他们却只有鲜活的快感。于是在并不富丽堂皇的吃饭场所,一心想着进化的成太生缺席,许多人端起酒杯:以杨贵妃、潘金莲、玛丽莲·梦露、麦当娜众多美女的名义,为了世界和平,人类解放,脸无雀斑 ——干杯。这个场景令人心碎,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心脏脆弱,另外一部分原因在于这种自得其乐像是一个投降仪式,主动要求着和解,团结万岁。世界就这样终结,世界就这样终结,世界就这样终结,不是轰的一响,而是嘘的一声。这样的终结伴随着进取,坚守,堕落,自嘲种种选择和心态的一一坍塌,在废墟之上,在黑暗之中,只有一句“ 我们才刚刚开始呢”让人无由的看到了希望。
这句话,让世界重新立了起来,微微像个模样。
贾樟柯电影总有固有的套路,比如总使用赵涛,片中人物都是木然地一根接一根抽着劣质香烟,都采用山西方言,都表现社会边缘人群。新作《世界》依然如此,不过,这些边缘人物从家乡来到了北京,一个让他们大开眼界又黯然神伤的世界。
世界公园里包罗世界万象,几乎是微缩的世界名城总汇。一群讨生活的演员每天都向游客们展示世界各地风土人情,光鲜之下他们有着对未来生活的追求。演员赵小桃和俄罗斯演员安娜成为好朋友,安娜梦想回到蒙古乌兰巴托妹妹那里去,赵小桃还为她送行,但在一个夜总会盥洗室内,小桃认出了酒后呕吐的安娜,两人抱头痛哭,安娜抽泣道:“我无法向你解释......”这样的场景让人不由伤感无奈,世界就是如此残酷,那么浩大,但人为了生存,往往被逼走上很狭窄的路。
小桃的男友从到京后的第一天就发誓要混出人样,成为世界公园的保安队长,也为黑社会性质组织做点事情。认识了温州服装女老板,两人暧昧的关系,再一次揭示了当今伦理嬗变。小桃为此出走,最后和男友双方死于煤气中毒,被人摆放在雪地上。这样的人物悲剧结局多少有些偶然性,比起民工“二姑娘”加夜班送命,临终前在一张烟盒纸上写下欠款证明的场面,无疑要逊色得多。“二姑娘”们的命运是一个庞大的群体背景,被忽视和被忽略的一群。如果我们看到“二姑娘”年迈的父母来工地,父亲接过微薄的几沓人民币,慢慢揭开紧扣的衣领,一叠一叠放入,又慢慢一粒粒扣紧纽子,最后摸一下胸口的动作,我们的心都会被骤然收紧。我们初级阶段社会,就是不断以牺牲贫弱阶层的生命/健康为代价,一座座琼楼玉宇拔地而起。
取名《世界》非常准确,剧中人物都在幻想着有更好的世界,温州女老板的丈夫偷渡去了欧洲,至今不知生死,而她也仍然要追寻那个梦;安娜们身在异乡沦落风尘;农民工为了打工滚滚来到城市。这些人的跑世界,都与片头赵小桃前任男友去乌兰巴托旅游的性质迥异。难怪小桃要男友带她出去玩,抱怨道:“我在这里都呆腻了!”一句话透了玄机——对于这样一些人群,这个光鲜的世界是一个牢笼。而小桃站在工地楼顶,赞叹风景很美时,二姑娘同样说每天干活没觉着。
这样的片子看完,突然觉得人就是一头牲口,为了觅食,都得满世界折腾,概莫能外,不过是一些人的世界大点,一些人的世界小点。
我对于那些特别喜欢的电影往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谓善行无辙迹。比如看完《卢旺达酒店》,我只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一声“真好”。你要非让我说,我也只能说“这里特别好”“那里也特别好”,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基本就是把整个电影复述一遍。我对于特别不喜欢的电影,也只有以一个“烂”字与之挥别,将相关文件迅速拖到回收站。而对于可以打90分的电影,我则是爱之深痛之切,又臭又长的裹脚布可以以吨记。上周看完贾樟柯的《世界》,我顿时觉得有很多很多话要说。
先说喜欢的。
生活在别处
太生策马经过埃及,小桃乘缆车抵达印度,员工宿舍楼梯口的风景是凯旋门。老民工带着二姑娘来到北京,小桃的前男友背着包坐国际列车去蒙古,安娜从俄罗斯来,梦想去乌兰巴托,温州女人要去法国的唐人街,卡拉OK厅里的“富商”要去香港。所有人都时刻准备着背井离乡。这里面固然有经济因素,但考虑到世界公园和公园里的游人,我感觉更多的是一种生活在别处的诱惑。
许多人说贾樟柯钟情于拍摄底层人民,体现人文关怀。包括贾樟柯自己似乎也认同这种态度。也许是我心理阴暗,我总从这种调调里嗅出一种“上层人民”俯视“底层”时西子捧心自我陶醉的味道。我喜欢贾樟柯的电影恰恰是因为影片中有意无意间表现出了“底层人民”也是人,人的共性在“底层人民”和“上层人民”身上都有体现。二者的区别也许并非天壤之别,也许只是沙滩上的一粒沙子和它旁边那粒沙子之间,菜摊上一个土豆和它旁边那个土豆之间的区别。就像地铁里的那幅广告,一群玩具小鸡被穿上不同的衣服,拿着不同的道具,有戴眼镜的,有戴王冠的,有拎公文包的,有穿西装的,有穿礼服的,乍一看仿佛芸芸众生,仔细一看都是小鸡。
所以当我看到老北漂成太生在世界公园里带着刚进城的老乡看曼哈顿的时候,想起西漂的我们带着来访的亲朋参观自由女神像的情景。看到二姑娘问天上飞过的飞机里坐的都是什么人,小桃说谁知道反正“我认识的人都没坐过”的时候,想起纽约白领精英们交换关于北京新贵们常光顾的消费场所与曼哈顿最高尚的法国餐厅的小道消息时兴奋莫名的情景。看到二姑娘问二小制服要不要钱,一个月是二百一还是二百九的时候,我嘀咕着一个月二百多人民币怎么活;看到二小得意洋洋地说这是“商业机密”的时候,我觉得有点可乐;但想想Park Av e的居民若是看到我们互相打探公司福利年薪年终奖的情景,大概也会噗嗤一笑,再感慨我们怎么活。看到小保安太生说总有一天要在北京扬名立腕的时候,我想起每一天有多少人在心里发誓要在纽约闯出一番天地。去县城,去太原,去北京,去乌兰巴托,去上海,去深圳,去香港,去加州,去纽约,去欧洲,去非洲。。。《世界》让我意识到这绝不仅仅是属于青少年的抒情时代,这是一种“fly me to the moon”式的生物本能。
浪漫时常会被现实一通狠揍,二姑娘摔死了,温州女人落脚法国唐人街后一定会思念那个长得可爱的小保安,宣称“你给我一天,我给你一个世界”的世界公园活脱脱是古龙笔下的玩偶山庄,向往乌兰巴托的夜的小桃埋怨风和云都不知道她。就在最近,美丽的港产丹麦王妃也离婚了。一切就像那只爬到乞力马扎罗雪山之巅进退两难只有冻死的豹子。谁知道它回首来时路,是否后悔没在山脚驻足。
生活在别处的人们啊,在一座座陌生的城市里,和老乡们聚在一起,一起梦想,一起思乡。
证明爱情
一直很喜欢贾樟柯影片里的爱情,萌芽、壮大、夭折、结果、死亡、复活,都非常真实。《世界》里的爱情描写绝望中带有希望,没有让影迷失望。
Peter Allen有一句歌词是这样唱的:When you get caught between the moon and New York City, the best that you can do is fall in love. 他自己正是一个从澳大利亚来纽约的寻梦人。月亮是这个城市代表的梦想,纽约市是这个城市给他的现实。 他说当你卡在梦想与现实之间的时候,最好的解药就是找个人相爱。
《世界》里的太生、小桃、老牛和他的女友一定会赞同这句话。背景换成北京也一样。在荒芜的《世界》里,爱情是他们能抓住唯一的一点奢侈的温暖。奢侈是因为它需要很多很多的信心、宽容和坚持--都是这个世界里的稀缺资源。这四个人分两组进行爱情博弈,一组崩了,一组成了。不难看出太生起初是有诚意的,从山西一路追小桃到北京;看到小桃的前男友时,心里像被熨斗熨过一样。这点儿脆弱让他开始怀疑,这怀疑像癌细胞一般分裂扩散开来迅速杀死了爱情。太生要求小桃证明她对自己的爱情。天气预报让小桃在乌兰巴托的夜里愈发旧情难忘。小桃开始反怀疑?太生对她究竟是爱还是仅仅是欲?像尹瑞娟开始相亲一样,小桃开始开发大森林。可调情的男人太萎缩,她夺路而逃,却重逢身陷火坑的安娜,新愁旧恨兔死狐悲只有痛哭一场。而屡遭拒绝的太生也不再坚持。温州女人的莺声燕语正能提供他渴望的温暖。这一点温暖于小桃却无异于釜底抽薪。她穿着婚纱披着军大衣站在凯旋门对面,卡在梦想与现实之间却找不到解药。另一对,电影一开始老牛的女友已经决定要把老牛甩了。无奈老牛有着太多太多的信心、宽容和坚持。老牛始终只有两句话:“你去哪儿了”,“然后呢”,牛脾气倔得令人痛心。谁能拒绝这么多的爱?
四个人里三个是“你拿什么向我证明你对我的爱”,一个是“我一定要向你证明我对你的爱”。爱情这东西真的是需要一种你可以不仁但我绝不会无义的勇气。敢赌的人还不见得会赢,不敢赌的人趁早出局。
遗憾也很多。
假的真欠条
最让我粹不及防的是《世界》里出现的煽情的苗头。在贾樟柯的访谈里看到过他谈《站台》里三明签生死状那段的创作心态, 他说他强忍住了没煽情,因为“煽情太容易”,给个脸部大特写再来点儿音乐观众就该眼泪哗啦啦地流了,而且煽出来的情也太廉价。多么智慧的导演啊!我不明白,他这次怎么没忍住?
欠条一幕是个很好的素材。贾樟柯说:“这来自真实的事情,山西某场矿难时,一个矿工被压在煤矿下面,知道自己可能再也出不来了,他把自己欠的账都写在安全帽上,然后署上名字。因为我觉得说有些珍贵的东西还在底层人民身上保留着,承诺啊、义气啊……当然我觉得在这个社会上不是你底层就是善良,但底层包含有这样珍贵感情的可能性。我对“二姑娘”遗书这一幕确实特别有感情。”(《外滩画报》)
反观电影里的这一幕:随着工地升降车一起摔下来的二姑娘从头到脚裹着纱布躺在医院里。太生前来看望,反复问二姑娘“有什么想说的”,然后又掏出一张纸,把笔塞到二姑娘手里,劝他“说不出来就写下来”。镜头一转, 太生从病房出来。王宏伟饰演的老民工问太生二姑娘“说什么了没有”。太生从兜里掏出一张纸。老民工打开一看就还给太生,然后抱着头蹲在地上放声大哭。王宏伟的哭声和头顶得到了长时间的特写镜头。然后是一个黑幕。然后黑幕中浮现出欠条的大特写,白纸黑字,工工整整。
我想说贾导演特别有感情的这一幕把一件真事拍得像假的一样。首先,高空坠地的,话都说不出来的,被缠得像木乃伊一样的二姑娘怎么可能在病床上写出这么工整的一张欠条?第二,为什么一定要让太生和老民工引导二姑娘说点什么?原型里最打动人的是矿工的主动性,从来没有人要求他写下来。我认为完全可以选择别的方式,比如拍成工地楼塌了,二姑娘被砸伤,困在里面,知道自己出不去了,主动在头盔上写下欠条。或者拍成二姑娘什么话也没留下就摔死了,老民工在工棚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他生前自己记录的欠条。而贾导演选择的这种引导显得既不自然又不尊重原型。第三,老民工看了欠条为什么要哭?是兔死狐悲地哭?自责地哭?手足情深地哭?还是感动地哭? 看上去像是感动地哭,可是贾樟柯这样感动我还可以理解,因为他看上去就是个敏感纤细的人,老民工哭得像个林妹妹多少就显得过于多愁善感而不符合角色身份。毕竟二姑娘他爹也只是默默地把三万元人民币小心地揣好,擦了一下眼泪而已。第四,如果决定煽情,就请煽得彻底一点。为什么要特写王宏伟的头顶而不是面部表情?我完全相信王宏伟的脸可以表现一种恰当的粗旷的痛苦,可他的头顶能传达什么信息?太暧昧。如果是想强调他“蹲”的姿势,也应该把镜头拉得远一点。第五,为什么要强迫观众在不知道纸条内容的情况下看着老民工哭?刻意安排纸条内容的时滞显得非常做作。预先张扬又拿着捏着,刻意制造小悬念,把观众当弱智,难道全国公映的影片就非得来点儿倪大姐的风格?
Flash、黑屏和电影节奏
《世界》里的著名的六段Flash是这样安插的:手机响了,赵涛看手机,看完给观众一个或悲或喜的表情。多么激动人心啊,小悬念又产生了!只见荧幕上突然出现一段现实主义Flash:如毛主席像章般闪闪发光的手机共六次旋转着飞到观众眼前,镜头定格在手机屏幕上,然后手机短信内容一行一行浮现,背景如手电筒一闪一闪。我对Flash这种新鲜形式没有意见。可我觉得用Flash展现短信纯属脱裤子放屁。直接打字幕,或者对着手机拍,甚至让演员读出来都比这样自然流畅。紧接是一段超现实主义Flash,致力于解释为什么赵涛看到短信后会做出这样的表情,伴随着特别制造的电子音乐,只见一个小纸人突然旋转着飞到天上去,或者一个小纸人突然旋转着从天上掉下来。。。我仿佛听到导演关切的声音“你们知道小桃同志现在是什么心情吗?我知道你们不明白。来,看我给你们放一段Flash,你们就明白了。”
不那么著名的是《世界》里还穿插着好几个黑屏。具体几个我没数,总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没有任何先兆,荧幕一黑,一闪而过一个暧昧的标题,没等我看仔细,电影又继续了。大约是“乌兰巴托的夜”和“北京大兴的巴黎”之类的语焉不详的文字,让人搞不清楚是总结前一段电影还是介绍下一段电影还是什么别的意思。给观众的感觉就好比一个人坐着别人开的车,车在匀速行驶,马路宽敞,景色宜人,司机突然一个刹车,你正琢磨“出了什么事儿”,司机又突然一脚油门。等你回过神儿来,又突然一个刹车。。。如此反复。
六段flash, 再加这几个黑屏,把《世界》大卸十几块,再加个intro来个summary, 就是一个完整的PowerPoint Presentation了。
赵涛与赵小桃
《世界》的剧本是根据赵涛在深圳世界之窗当舞蹈演员时的经历改编的。改编出来的故事保留了几分真观众不知道,掺了几分假倒是很容易看出来。
城市由深圳改成了非常概念化的北京。《世界》中的人物与他们所在的北京没有任何交流和互动。故事放在北京却没有任何北京的痕迹。那么把地点改成北京的意义何在?我很业余地揣测,贾樟柯本人在北京生活过多年,却没在深圳生活过,所以地点在北京本能地让贾樟柯感觉更踏实。另外,北京故事显然比深圳故事更能吸引眼球。可是这样一来,赵涛亲身经历中的城市场景,那个城市给她的真实的印象和她对那个城市的个人感情,势必不可能被简单转换到北京。不信?你能想象把《小武》的背景放到湖南吗?所以在贾导演烹制的《世界》里,观众看不到北京给小桃的印象,也看不到小桃对北京的感情。《世界》是个孤零零悬浮在宇宙中的世界,北京在《世界》里是个概念化的北京。
更让人觉得导演思维混乱的是,位于深圳华侨城的印有世界地图的几座标志性建筑在《世界》的片头反复出现。其荒谬无异于在一个背景在纽约的电影中穿插金门大桥的镜头。
赵涛说过自己刚到深圳时感觉一切都很新鲜,常和小姐妹们逛街等等。这些亮色都被过滤掉了,《世界》里的赵小桃从头到尾都很郁闷。事实是赵涛本人后来回山西当舞蹈教师了;事实是我私人认识的一个曾在世界之窗当舞蹈演员的女孩后来当电视台节目主持人了。而《世界》里的舞蹈演员都是什么出路呢?有傍大款的,有自焚的,有当妓女的,有煤气中毒的,有靠和领导睡觉升官的,就是没有正常的。升官的那位陪领导睡觉的戏被剪掉了,因为贾樟柯自己觉得“编得不好”。我完全同意。
我不反对揭露残酷的现实。正相反,我并不赞同像张艺谋那样为了增加亮色而把《活着》里的两个死人拍活。我的观点是,亮色和阴影本来就真实地并存着。眼神儿不好使的导演才总觉得有需要人为地抹黑、增加亮色、或者剔除亮色。在《世界》里你看不到学跳舞时露出腼腆笑容的、在澡堂里放声歌唱的小武,看不到踏着“成吉思汗”的节奏脚步轻快的张军,追火车的崔明亮,刚烫了头的钟萍,和在办公室里闻歌起舞的尹瑞娟,也看不到那个说“它自己飞过来停到这儿”的巧巧。《世界》满目疮痍,如履薄冰。难怪苏童要激动地说《世界》是贾樟柯最大胆、最尖锐的一次。可导演、作者的大胆、尖锐程度与电影、小说的好坏有必然联系么?一堆土豆里捡最难看的拍和捡最漂亮的拍有什么本质区别么?这也罢了,要是导演还嫌弃这个最难看的土豆不够难看,还要给它脸上擦点泥巴,非其最痛苦最脆弱的一面不拍,就有点儿过了。
幸而贾樟柯说他自己也还是最喜欢《站台》。
本片中的涛先后穿了印度纱丽、空姐制服、透明雨衣、白色保暖内衣、日本和服、婚纱、军大衣,我觉得这绝对是贾樟柯的性幻想大合集……
喜欢开头那只求而不得的创可贴。我和赵小桃一样向往乌兰巴托。每次坐国际飞机,在昏暗的机舱里,面前的显示屏上出现冰冷的世界地图,用箭头绘出本次飞行的航线。每次总会看到乌兰巴托这个地名。好像总是擦着它的肩膀飞过。好像那是一个无法着陆的荒芜的地方。
题材突出,但处理得“减法不够”,太多凌乱散碎的细节与无必要的“填充镜头”。《世界》是一种connection,但贾的这部尽管投资上去了,技巧与中心disconnected的地方却太多,个人感觉应该再压缩。
賈樟柯是至今為止,惟一一個能夠體味底層情懷的中國導演。看到安娜和小桃的對飲和相逢,我哭了……披著雨衣在巴黎聖母院前打開手機的小桃那樣聖潔。當飛機划過工地上空,當噴泉在披著婚紗的小桃面前綻放,當太生像騎士般守護小桃,當白雲黑土再次出現(小武片頭),當我們複制世界……
保安骑上高头大马,也变不成发号施令的将军。舞女换上空姐制服,也登不上飞往异国的航班。举起望远镜,看不见乌兰巴托的夜,放眼望去,是大兴的巴黎。喝下二锅头,咽不了身在异乡的苦,酒醒过后,是生活在哭泣。世界那么大,被命运的牢笼困住,看你往哪跑。人类那么小,当生活的重压来临,插翅也难逃。
现实主义的影像与超现实的意识流flash动画互相交织的手法,描写了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幻灭。导演多次运用微缩的世界景观与再现实不过的现实进行对比,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反差。意在描写对于现实生活的无可奈何,乌兰巴托,真爱这些字眼只能是一个梦,这些东西就像世界公园的景色一样,都是假的
将“世界之窗”公园作为拍摄地与剧情发生地的点子真是绝了。在这个具有中国特色的奇葩风景区里可以产生各种荒诞的组合与巧妙的隐喻。看似拍摄的是生活中平淡无奇稀松平常的事情,但却通过非常内敛的方式展现了并不简单的人际关系与情感流动。值得反复回味。动画部分略诡异。四星半
花絮里贾樟柯兴奋地给大家展示自己的盗版碟收藏
一日长于一年,世界就是角落
个人感觉枯燥i
从108分钟开始,贾樟柯用9分钟反刍了《东京物语》,太他妈大胆了。此序列开头是两女正侧面坐姿,仿杉村春子和原节子,结尾时两亲戚后侧面坐姿,仿笠智众和东山千荣子。在世界公园对文化符号的消费,以及贾对世界公园的再次消费中,能看到一种类似Pop Art的创作思路。Flash用得很恶俗很棒。在贾的整个创作序列当中,其实《三峡好人》是一种对《站台》的复归,而《任逍遥》和《世界》则代表了另一个方向。正是世界对《三峡好人》的拥抱让贾趋于保守,但其实他可以更自由。认为贾只有《小武》和《站台》两部好戏,或认为《三峡好人》是其巅峰,这类评价都是极其不公正的。
《世界》是贾樟柯对“故乡三部曲”之后的回应,既然那般破碎、贫瘠的故土是令人彷徨迷茫的,那么能否向外逃离到一个更丰富更自由的世界。贾樟柯离开故乡汾阳后似乎也对应着人物向更深处世界的进发,“世界公园”承载着走出去的欲望和内在的焦虑,也是贾樟柯对中国快速对接世界而大多数人却深陷世界牢笼的困境表达。
4.0。这部片对我感触更大。“身在北京,走遍世界”,本身就是一个讽刺。冷静与客观,是抽离自身静观的效果。贾樟柯有自成一体的叙事方式,碎片式拼接,对空白的留取,同时也是一位真诚的记录者,忠于自己,忠于现状。结尾处理赞:细雪,两具尸体,几双腿,画外声音。 生命结束,世界刚开始,题旨。
加油
4.5 机械复制技术使得景观堆砌成为可能,电影中的的微缩世界就是复制的世界,而有人注定只能生活在复制世界中,被真正的世界区隔开了。立意很棒,不容易造成“我们”对“他们”的观看疲劳,而“他们”的声音一开始就在“后台”响起(谁有创可贴!),我想“我们”不会再听不到。没有放肆地展示“他们”在浪潮中的撕裂,只有一种淡淡的悲伤持续始终。
牛逼,全中国拍的最好的现实主义作品,张艺谋的《活着》相比之下都显得过于做作。另外,贾樟柯这部戏在豆瓣的评价这么低,他有说难怪黑泽明当年也想要自杀吗?这个世界上太多小丑,多亏也有真的不丑的人,才让人还能勉强活下去。真是不出北京,游遍世界。零度的现实主义作品原来真的拍出来过,感慨啊!
太长了。有些好的构思,但是执行有问题。动画处理有些突兀。世界很大,但你我都囚于方寸之中。本来很好的构思,却讲的这么零碎也是可惜。
中国导演的电影在国外屡屡获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拍的是外国人想看的中国。《小武》有外国人想看的,也有国内想看的。这个《世界》拍的却是中国人想看的外国,那几个人却始终没有出国,这仿佛是一个讽刺。世博会,世界之窗,世界公园,就是这样。
欠:刘书和35元、志刚18元、王建军7元、老邵50元、六子40元、丽玲15元、小学门口买挂面的3元。陈志华“二姑娘”。。。。干柴烈火,果然能真的烧起来。。。以杨贵妃潘金莲玛丽莲梦露麦当娜等一切美女的名义,为世界和平妇女解放脸无雀斑,干!
贾樟柯惯有的现实主义的粗犷,内敛而深刻的表达。但是支线太多且杂以至于无法理解主题。繁多的细节令人枯燥,结尾因此看起来似乎可以有多种解释,因而本片并未能像是《小武》那样,一个给力的长镜头之下一个发人深省的感悟。(小武评论已被删)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