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翻译是豆瓣热心网友“他的声音和房间”翻译的拍摄日志,我摘取了部分内容,对理解电影和导演都很有帮助。
乔瓦尼·马奇尼·卡米亚Giovanni Marchini Camia获邀进了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的《记忆》Memoria剧组,职责是为出版社Fireflies Press新书《Memoria》收集素材,具体工作是每天记一篇拍摄日志授权给《电影评论》Film Comment:第二日,2019年8月20日:哥伦比亚随处可见从1960以来不断陷入各级武装冲突的苦难史,但这又是一种被官方所禁止的“记忆”,因为暴力事件往往与政府腐败有关,而且主要集中在最为弱势的农村地区。/剧本是基于他本人和其他人的记忆,是他遍游这个国家时记下的点点与滴滴。/这3天拍摄地点的选择值得注意,第2天我们来到了波哥大大学城,杰西卡将在这里与考古学家阿涅丝Agnès第一次会面,杰西卡之后受阿涅丝Agnès邀请参观考古发掘现场,希望能在探险过程中找到导致她失眠的幻听根源。波哥大大学城建于1936年,因为大多数建筑颜色称为“白城”,弥漫着一股强烈又独特的氛围。这座庞大的校园最初设计时借鉴了德国德绍的包豪斯大学Bauhaus,占地约300英亩,在大片的草地和蜿蜒的小径中间点缀着不同年代的现代建筑。几十年来它成为哥伦比亚左翼政治活动的中心,在这些破败的建筑中有17幢被定为国家文化遗产,墙上覆盖着五颜六色的壁画和带有左翼口号的涂鸦。阿涅丝第一次出场便是在校园的主广场,那个大全景的追拍镜头扫过一幅切·格瓦拉Che Guevara的巨大画像(已经被绿色油漆涂污),旁边则是詹姆·加松Jaime Garzón的画像,一位在1999年被准军事组织杀害的哥伦比亚记者和活动人士。这个场景单纯在画面上就已经充满了历史感,或者说“充满了记忆”,就像阿彼察邦在谈到大学城独特氛围时所说的那样。/被阿彼察邦电影中似曾相识的场景所震撼。今天早上的拍摄地点安排在医学院,我到达时仿佛被带回到了《幻梦墓园》的拍摄现场。《幻梦墓园》的第1组镜头是在一间小学教室里,教室被改造成了医院病房,美术组将研讨室里所有家具都换成了病床和医疗设备。就像墨西哥摄影师迪亚哥·加西亚当年在泰国拍摄《幻梦墓园》时的情形一样:在一个中景镜头中,一位病人躺在床上睡觉,阳光在她的脸上跳动闪烁,不由地让人联想起《幻梦墓园》中沉睡的士兵,只不过在他们脸上旋转的是霓虹灯光。/重复,包括电影内部的重复和电影之间的重复,已经成为阿彼察邦创作的一个关键手法。考虑到各个拍摄地点的相似性,我怀疑这种手法重复是否也来源于拍摄环境重复。/《记忆》的预算是《幻梦墓园》的两倍多,是阿彼察邦最为昂贵的电影,剧本写到了很多拍摄地点,还要用到一些前所未见的昂贵器材:比如一个500英尺长的摄影轨道,这是哥伦比亚电影史上最长的摄影轨道,听说他们已经将该国所有的摄影轨道都征集过来了。不过阿彼察邦今天中意的是一台建筑起重机,它被涂成了炫目的彩虹色。起重机横在停车场上,它的平台上架着两盏巨大的M90灯,“阳光”就可以通过3楼的窗户照射进来了。/第3日:阿彼察邦会为了让故事尽可能简单明了,免得劳烦观众去“整合各种信息”,可以大刀阔斧砍杀自己心爱的镜头和剧本。/兰花植物学家杰西卡和姐夫胡安Juan的长段对话是本片第1场重要的对话戏,里面的西班牙语语言障碍。/第5日:杰西卡&杰西卡的姐姐凯伦、姐夫胡安在意大利餐厅吃饭。这场用餐戏一镜到底,几分钟的长镜头需要完成几页纸的对话。胡安的演员提议可以让胡安给杰西卡尝一块他的炖小牛胫,以此缓解角色之间突然的冷场。后来蒂尔达又觉得谈话到最后突然转向姐姐凯伦的工作过于生硬,演员们便和阿彼察邦开动脑子为角色添加了台词把对话渲染得更加自然。/阿彼察邦谈了到与专业演员的合作,对他来说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在拍摄前的排练中演员经常会跑来问我一些关于角色背景的问题,我从来没这样工作过所以我就随便编一些答案,有时我也会被难倒。阿涅丝问我凯伦最后一次见到杰西卡是什么时候,我告诉她那是一年前了,但她发现了漏洞,‘可是杰西卡的丈夫半年前才刚去世,她们难道没有在葬礼上见过面吗?’”(哈哈阿彼察邦太可爱了)。蒂尔达对她角色的生平不大感兴趣,她来到拍摄现场总是要求先了解一下拍摄的构图,然后仔细拆解自己的表演,和阿彼察邦讨论每个动作每句对白,以便在形式和叙事的层面上都能把握潜在的人物动机,如果某些地方让她感到别扭或者不够自然也会提出修改意见。阿彼察邦觉得很有意思“因为这种新的拍摄方法可以让角色比我自己想象的更有内在的驱动力”,导演助理索波特补充说“在我们以前拍摄的电影中,一个角色眼睛看着前方,那就只是眼睛看着前方,再没有其他东西了,而现在还会有很多东西在角色的内心滋生出来。一花一世界”。/团队用餐时电视上播放着新闻简报,一名酷似菲德尔·卡斯特罗Fidel Castro的男子宣读声明,身边围着一群身穿不同制服的男女,每个人手上都扛着冲锋枪。“他们是FARC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的游击队员,今天早上他们宣布要重新开战,因为政府没有遵守和平条约的条件。考虑到紧张的政治局势还有推迟拍摄的流言。/第18日:从开机以来剧组就期待着这两天,拍摄哥伦比亚安第斯山脉这条正在施工的隧道,在安第斯山脉的中央地带,长达5.4英里,属于交叉线La Línea的关键部分,交叉线是一条连接波哥大&太平洋的高速公路,隧道工程在国家蓝图中是神话般的地位。因为由于多山的地形,哥伦比亚大部分地区只能靠陡峭、蜿蜒的单车道公路相连,当地人的记忆中在家庭假日无一例外都在拥堵的公路上慢慢爬行,多年筹备后隧道在2004年开始动工但马上又陷入了一系列卡夫卡式的腐败丑闻导致完工日期一而再被推迟,隧道已经变成了政府失信的象征。有一个镜头扫过一句似乎被遗忘在隧道深处的老旧标语,“LA LÍNEA,EL SUEÑO DE LOS COLOMBIANOS”交叉线,哥伦比亚人民的梦想,这句标语读来已然成了对这种倒退的尖锐讽刺。这段是整个拍摄中最艰难的部分,50名闲杂人等在大规模的施工现场窜来窜去,工地上噪音,寒风卷起漫天飞舞的灰尘,卡车和推土机,有限的能见度和逼仄的移动空间,讲话都困难看不清眼前人到底谁是谁。带着拍摄设备像青蛙一样弹跳着避开重型机械,只为了拍摄一台有房子那么大的挖掘机用一个巨大的液压锤在岩壁上砸洞,萨永普就在距离挖掘机几英尺远的地方操作着摄影机。/第19日:因为隧道施工挖出了保存千年的人类遗骨,美术设计师说骨头的道具都是真的:11个成年人&2个孩子的骨头。人骨在哥伦比亚很容易得到,还比假骨便宜多了,可能属于武装冲突中还未被认领的受害者,从一所非法获得这些尸体用于解剖练习的医学院。拿骨头的时候还收到了一条来自于上世纪的灵异短信,这个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噱头。/第21日:杰西卡和阿涅丝来到皮豪,位于金迪奥省西部的小镇,世外桃源。镇上只有咖啡和大蕉种植是当地的产业,房子根据传统的茅屋baharequ风格建造,门和百叶窗涂上了鲜艳色彩,男人们穿着庞乔斗篷和阔边帽骑着马穿街过巷,光顾商店或酒吧时会把马拴在门外就像西部片里一样。中央广场是镇上唯一的广场,周围一圈全是咖啡馆,商家把桌椅都摆到了人行道上(应该是影片开头13分的咖啡厅)。/一只金色皮毛的杂种狗每天都出没在拍摄地,当杰西卡和阿涅丝坐在广场上的镜头即将开拍时,它自然踱将过去躺在了她们的脚边。/第28天:/第35天:在电影中,角色们将会在一套编配复杂的声音背景中穿行,并且要对声音的刺激做出反应,但在拍摄现场没有做好的音频来引领他们,替代的办法是阿彼察邦在靠近演员身旁描述相伴的声音,以及应该表现出的精神面貌。/最后一个中心段落的高潮部分,将用一整卷胶片来拍摄的一个广角镜头。摄影师萨永普说在太阳落山之前我们会有15min的拍摄机会。/拍吼猴时一直等不到猴子出来。作为整个拍摄的休止符,这感觉实在太神秘了。/
看完拍摄日志更能理解阿彼察邦的电影《记忆》,以下是我的影评:她来到波哥大探望她生病的姐妹,因此结识了在大学医院中负责研究人类遗骸的考古学家Agnès和帮助她找到脑海中声音的音效工程师Hernán。她感到身边的一切都在逐渐变得抽离、神秘而失控,脑海中的声响也越来越频繁剧烈。/Jessica受Agnès邀请参观考古发掘现场,在那里她遇到了另一个年长的Hernán。/在餐厅里和姐姐凯伦、姐夫胡安、孩子吃饭讲的故事,有很强烈的政治隐喻(在电影首映礼的红毯上电影主创们展开了写“S.O.S”求救信号的哥伦比亚国旗,直接地向全世界传达了政治信号:哥伦比亚这个南美小国仍在遭受抗议活动和武装冲突等一系列动荡):亚马逊雨林的部落里有一个男人,为了drug、皮革、花草等商品开凿修路,纠集人群不惜砍伐树木、毁灭一切也要开辟出捷径,一条不够那就再修一条,不够长就修的更长,每次修到某个程度,男人就想殖民那些帮他一起修路的人,所以那些人就跑了离开了,男人和他妹妹一起合作直至消失,很多人猜测他们死了。剧里有很多这种虚虚的“真相”,像红楼梦里那些真亦假时假亦真的画面描述。/每个人的身体都是一具容器,有的人放自己,有的人放别人,有的人空空如也。用声音做勾子,在录音室里和“赫尔南”关于声音那场戏也不错。/杰西卡去医院开药,医生向她介绍镇定剂“它会让你失去对所有美好的感觉,同时对一切再也不会感到悲怆”,有段时间吃过很强的镇定剂,描述的很真切。/老赫尔南看着有点异域风情不知道是哪儿人,越南、墨西哥?老赫尔南在世外桃源中对杰西卡说“我们这里的人不做梦”,没有呼吸的睡眠“睡去吧”老赫尔南就闭上眼睛了,明显这已经不是在现实中,或者这里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老赫尔南通过杰西卡已经“放下既实地”?/它以3.4分的成绩位居国际影评人场刊的第二名,仅以0.1分之差次于滨口龙介的《驾驶我的车》,最终同拉皮德的《阿赫德的膝盖》一起获得了本届戛纳的评审团奖。比起driver my car更喜欢《记忆》,不忍心错过一分钟。/阿彼察邦在访谈里强调过,南美洲带有殖民色彩的雨林神话让他深受影响:我对丛林的诱惑很感兴趣,所以我认为去南美可能就像回到了这个事情的源头。不知道为什么,我在秘鲁时感觉就像回家一样。对我来说,看到那些废墟和过去的科技产品几乎就像是看到科幻小说一样,就像时间开始倒流。/卡夫卡式:指捷克作家弗兰兹·卡夫卡的写作特色,对社会的陌生感、孤独感、恐惧感和不确定性。主题曲折晦涩,情节支离破碎,思路不连贯。
总有人说我夸大毕赣电影对内地电影史的作用,但确实是毕赣的电影为我打开了另一扇电影的大门。知道阿彼察邦的电影源于塔可夫斯基的电影,而知道老塔的电影正是始于毕赣的首部长片电影《路边野餐》。
当毕赣的长镜头随着连续的时间在荡麦打转时,我也跟随陈永忠的记忆、梦境和想象打通了过去、现在和未来,在一部剧情片里得到超越三重时间维度的观影体验,这使当时的我大受震惊。
保有这份对电影的震惊,我迅速找到《路边野餐》所谓诗电影的源头——前苏联的老塔,看他的《镜子》《潜行者》《牺牲》……又听说关于时间、记忆和梦境,泰国导演阿彼察邦的电影是绕过不去的存在,于是又补齐了他的所有长片。
所以说我对于阿彼察邦电影的记忆始于毕赣,而塔可夫斯基在中间做了善意的桥接。
而这次移步哥伦比亚的阿彼察邦的新片干脆不偏不倚就叫做《记忆》,对于一个阿彼察邦爱好者而言,当然是第一时间找来观看。
《记忆》是一部很阿彼察邦的阿彼察邦的电影,就算是拍的异国他乡、不同人种,还是一样的阿彼察邦的味道。
说来奇怪,阿彼察邦或许是我作为影迷而言,为数不多不求他做出改变,只求他拍“一部”电影的导演。因为时间和记忆从来只会扭曲,不会改变,而阿彼察邦就是在拍它们,拍梦、记忆、现实与时间的关系,这真的很有趣,契合我对艺术片、文艺片的“恶”趣味要求。
对于《记忆》这部电影,最大的亮点或许是声音,关于几分之一秒“哐”的一个声响的记忆的探究。但关于这部电影我在这篇东西里暂且不多赘述(或许以后单写一篇),因为我除了对新片本身的喜爱外,却深深的陷入了对阿彼察邦过往所有电影的记忆之中。它们的画面在观看《记忆》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显现在我的脑子里,这种感觉真的异常奇妙。
所以,这次我也换一种方式,省略文字用画面调动对阿彼察邦过往电影的记忆,说来你可能不信,回忆(找)这些画面可能比一篇几千字的文章耗费更长时间。
我想说的都在以下图片里,懂的自然懂,用记忆记录《记忆》中的记忆,阿彼察邦随时在记录自己的记忆——哐!
文 / 乔瓦尼·马奇尼·卡米亚(Giovanni Marchini Camia)
第三十五日——2019年10月4日,星期五
造化爱弄人,前面都是被雨水耽搁了拍摄进程,现在却轮到阳光来当那块挡路石了。今天的日程表上还剩下最后一个中心段落的高潮部分,一个将用一整卷胶片来拍摄的广角镜头。在我们等待遮天云雾的时间里,剧组中渐渐弥漫起一股显而易见的焦躁情绪。这场戏是如此戏剧化如此复杂,看上去甚至连蒂尔达也对她的表演没有太大的把握。一小时过去了,天空依旧晴空万里,但实际上已经接近黄昏,萨永普说在太阳落山之前我们会有15分钟的拍摄机会。一切准备就绪,清场之后房间里只留下必要的人员,门也关上了,我们这些闲杂人等便自动地围到墙上的监视器旁边。只等光线落到那个正确的点,摄影机马上开动。
在电影中,角色们将会在一套编配复杂的声音背景中穿行,并且要对各种听觉上的刺激做出反应,但是在拍摄现场却没做好的音频来引领他们。替代的办法是,阿彼察邦坐在尽可能靠近演员们的地方,用他那轻柔的声线描述与角色情感相伴相生的各种声音线索,以及他们应该就此表现出的精神面貌。当戏越接近高潮,他即兴的描述也变得越抽象,而看着演员们将他的描述外化为可见的形象,以流畅的、近乎太极般行云流水的动作诠释他的语言,实在是让人不免生出一种被催眠进入超现实世界的幻觉。等到萨永普大喊一声“开始!”,这声波立时激起一个巨大的震动,一下子就把套在整个场景外面的魔法泡泡震裂了。
在录机监视器上回放这个镜头的时候,阿彼察邦的喜悦之情简直溢于言表:“它真的、真的太美了。我觉得根本不需要什么特写镜头,那有什么用呢?也不需要再插入其他的镜头。这就已经很完美了!” 我们都退到门廊上,以方便录音师劳尔·洛卡泰利(Raúl Locatelli)在房间内录一条狂暴的音频。在等他录完音的当口,所有人都默默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室外徐徐落下的暮色,但是空气中却流淌着一股轻松的气息。甚至可以说闪烁着一种难以抑制的雀跃心情。
第四十二天——2019年10月12日,星期六
影片中有好几个镜头看起来都像是在荒野中拍摄的,但实际情况是,只要把镜头稍稍转个几度便会暴露一栋建筑,或者至少能看到一条人工铺设的道路。直到今天,拍摄的最后一天,我们才算是真正地踏进了荒野丛林。我们来到一个距离皮豪两小时车程的自然保护区,希望能拍到吼猴。保护区规定一次只能进12个人,所以我们每个人都要带上一些器材。要背着这么多又笨重又昂贵的器材穿过泥泞的路面、在陡峭的山坡上又爬上又爬下、还要穿过那么茂密的植被,茂密得几乎看不到前方几英尺的地方,这一切都让人感觉来这一趟有多么的不明智;而且我们还在某个地方经过了一座摇摇欲坠的吊桥,桥面只有一足宽,承重能力一次只得一个人。第一摄影助理奥马尔·莫雷诺(Omar Moreno)一路上从来没有放下那台重达50磅的摄影机,他用一只手把摄影机牢牢地扛在肩膀上,那架势简直就像是一个超级英雄。可是,经过三个多小时的追寻,吼猴的叫声永远在远处回荡,却只闻其声不见其猴,我们不得不两手空空打道回府了。这算不上什么悲剧,因为还有资料片的素材可以作为替代,但是当阿彼察邦叹息这部电影将一无所获的时候,很难不感受到这言语中浓浓的失落之情。
等我们终于从丛林中爬回到外面,一名留守的雇员迎上前来,指向附近的一棵树:三只吼猴正端坐在高高的树枝上,安安静静地咀嚼着树叶。萨永普和他的团队马上架起摄影机,每个人都躲到植物后面,等待着猴子从茂密的树叶中出来。等了好一会儿,留守雇员试图通过模仿吼猴的叫声把它们引诱出来。没用。他又派他的狗到那棵树下,希望能惊动它们。同样没有结果。无计可施的我们决定大家一起尽可能大声地喊叫:“一……二……三……啊……!!”不但徒劳无功,还显得自己蠢透了。后来,第一导演助理圣地亚哥·波拉斯(Santiago Porras)用无线电联系了场地和分组经理胡安·科雷亚·拉米雷斯(Juancho Correal Ramirez),让他遥控一架无人机飞过去,按照指挥让无人机在猴子们头顶上方几英尺的地方盘旋,制造出令人厌烦的噪音。(为什么超过12个人进入保护区被认为是一种干扰,而这种字面意义上的骚扰却可以被顺利地批准,我真搞不懂。)这下确实引起了吼猴的注意,但它们只是匆匆向上瞥了一眼,就又埋头顾自吃起了树叶。最后,只能是我们认输啦。就在我们收拾收拾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其中一只吼猴却出来完全进入了大家的视野。萨永普马上跳到他的取景器前,终于抓拍到了这只吼猴,它慢条斯理地爬上一根树枝,然后荡到另一根树枝上,在悠闲地荡悠了一会儿之后,消失在青枝绿叶之间。作为整个拍摄的休止符,这感觉实在太神秘了。
等我们踏上归途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一路上整个车厢都很安静,大部分剧组成员在半途中便睡着了。这是我们在皮豪的最后一夜。我们中的许多人在凌晨3点就会被送去机场,剩下的人也将在天亮之后离开。虽然有些人可能会出于念旧的心理回来看看,但绝大多数人应该没有这机会了。转念一想,即使我再也不会回来了,总还可以通过重温这部电影来做一番故地重游。正如雅克·里维特(Jacques Rivette)所说的那样,每一部电影都是它自己拍摄过程的纪录片,但很少有电影能像这部一样在如此深广的维度上证实这句格言。事实上,皮豪的每一条街道、我们住过的每一幢房子、每一家咖啡馆、每一家酒吧、每一家商店,都被定格在镜头里面了,或者隐身在镜头之外。有数百个镇民被雇为群众演员,他们的面孔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已经变得那么熟悉。这幅山川的全景图是我们找了无数有利地形拍摄之后拼凑而成的镜头。中央广场的白天和夜晚,两种氛围都被记录在几个场景中。还有医院、镇长办公室、教堂、桥梁、河流、游乐场、五颜六色的楼梯……所有这一切都将出现在电影中。《记忆》,真真切切的记忆。
乔瓦尼·马奇尼·卡米亚,常驻柏林的作家,美梦成真出版社的联合创办人。
2020年2月25日发表于《电影评论》(filmcomment)
2021年3月22日译于杭州
原文地址://www.filmcomment.com/blog/set-diary-apichatpong-weerasethakuls-memoria-pt-6/
影片一开始,女主就听到了一声巨响,巨响是什么声音,影片最后给出了答案,是外星飞船的启动声,那女主为什么会听到呢?根据影片前后的联系推测是埃尔南的“邪灵”穿越时空与女主发生了交汇。而屋外的汽车笛鸣,多出现在鬼片里鬼出现的时刻,导演在这里用汽车的笛鸣代表埃尔南的到达。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其他人完全不知道埃尔南的存在。根据影片最后的新闻播报,埃尔南很早就死了,因为地震被发现,挖掘机进场挖掘时不小心击碎了尸骸的头骨,于是“邪灵”就被释放了。
之后女主来到了山林深处,遇到了明显年长后的埃尔南,两人展开了 一段颇具哲思的对话,然后女主让埃尔南睡觉,睡醒后女主问:感觉如何。埃尔南反问:你说什么?女主说:死亡。多奇怪的对话啊,但如果埃尔南原本就是个死人,这段对话就顺理成章了。
之后两人移步屋内,女主忽然意识到,她其实不在屋内,也没有来到丛林,这只是发生在她脑海里的精神之旅,而她看到的也是许多年前的事情,并不属于这个时代。两人搭手,女主听到了埃尔南部落发生的事:丛林里大雨倾盆,对话,打斗,逃跑,喘息,浪声,孩童声,以及最后奇异的像是外星人的声音,这个只能大家凭想象力自行脑补了。
女主:我不在这里,对吗? 埃尔南:不在,在这里的是我,但那是在我们那个年代之前的事了。
不得不说,虽然全片显得较为枯燥,但这段以声音代替影像的拍摄手法还是有点意思的。
冲着Tilda Swinton和92%的RT评分去看了这个电影。它创下两项纪录:
1. 最快令我入睡(第三个镜头我就睡着啦)
2. 睡着次数最多(大概断断续续睡着了十几次)
通常在电影院里醒来之后,我第一秒的本能反应是,要么羞愧,要么生气。但是这个片子给了我全新的体验:因为睡得很舒服,我觉得这电影没有对不起我,我也没有对不起它。
有一个很长很长的镜头,大概有五分钟,也许十分钟,镜头里的人也躺在草地上睡觉。我一觉醒来,他还在草地上睡着。我定了定神,观察到草叶在微微晃动,才确定电影还在放着,没有卡住。环顾四周,右边和后面的观众都睡着了。前排还传来轻微的呼噜声。简直surreal。
我觉得我应该把这个片子下载下来,失眠的时候就看看,应该有奇效。
南美山区的小村庄风景还是很美的。我特别喜欢刮鱼鳞那段对话。Tilda Swinton的西班牙语说的也挺好,有一点口音,但是很动听。
这是我看的第一部阿彼察邦的电影,之前并不知道他的电影风格是什么样的,对他的了解只停留在当年凭借《能召回前世的布米叔叔》(诡异而魔幻的片名)拿下金棕榈这一表浅的印象中,看他的电影感觉需要更加沉稳和平静的心态才能看下去,也就一直搁置到现在。
想看这部新作,主要是片名和演员,一个看似简单直白的主题,明确却又很抽象的词汇,非常好奇会以怎样的形式和背景来展现。看到最后虽然似懂非懂,却收获了一种十分有趣和新奇的观影体验,电影迎合观众的套路化模式被颠覆,或许可以说看到了一种背离观众的视听实验和探索,加上影片中散发出的那种缓慢而潮湿的气息,包括人物的状态,很容易联想到蔡明亮。
先来谈谈我个人对“记忆”的理解和感觉,小时候总觉得记忆是指过往的经历在脑海中留下的深刻印象,是确切而真实的,往往从“自以为是”的笃定给予“有过”的形象化描述。随着年龄的增长,才明白记忆是具有误导和欺瞒性的,并且是碎片化的(能记住的非常有限,而山林里的大叔却是个反例,宛若博尔赫斯笔下的人物),甚至可以被赋予诗意,遗忘的速度远比记住的要快。其掺杂的成分也绝非“真实”那么单一和浅显,实际上会成为具有主观意识与断定的虚实结合,关于梦境、想象和幻觉。
电影《记忆》的叙事结构是跳跃和切割化的,阿彼察邦只设定了一个简单而充满重组和随意性的框架(甚至带点即兴的意味)。简而言之就是斯文顿扮演的杰西卡在哥伦比亚探寻“幻听”奥秘真相的过程。全片走向看似日常却夹杂着一些诡异而离奇的情节,很多画面之间其实是跳转而不连贯的,从停尸房到图书馆,从街边到餐厅,从城市到山林,甚至会给人一种穿越的感觉,这些足迹就像是杰西卡记忆具象化的展现,是零碎的,交错(乱)的,真实或虚幻。
看到后半段,观众会不自觉地皱眉寻思和分析阿彼察邦到底想表达什么,沉着淡定的镜头语言(长镜和空镜),云卷云舒一般的慢节奏,一再考验着当下观众浮躁的内心,到了最后甚至会有一种道不明看不懂的茫然反感,但至少有一点比较清晰明了。视听上的设计(大多都是画外音,甚至音量的屏蔽、消隐或放大对于环境对于人的影响都有一定的区别)打破空间局限的开拓性的确很让人惊喜。这片可能给人留下的最深印象就是花了不少心思在声音的收集、编排和运用上。
环境和声音的相互作用会加深印象,特别是在最后阶段,声音的利用率达到了最高,仿佛那些碎片化的“记忆”透过声音扩宽了空间的实感,用琐碎和突出的声音描绘着”记忆“这一巨大而自由的载体,承载着过往、梦境与现实,眼见为实的具体性被打破,此时的观众也开始体会与想象,“记忆”不再局限于眼前的画面。
一开始并不知道片中的选址是哥伦比亚,原始的山林一时让人觉得有些抽离与恍惚。当一些导演准备走出国门,尝试探究另一种地域文化或历史背景时多多少少会有点水土不服的感觉,但阿彼察邦却很自然的融入了哥伦比亚,和泰国一样充满了神秘色彩,透过他巧妙地呈现,仿佛离这个迷人而陌生的国度又更近了一步。
看得出来学建筑的阿彼察邦对于构图和空间感的规划是非常严谨和讲究的,而斯文顿本身散发出的那种“外来者”带有距离感的状态,环境和人的关系从城市中的一种冷漠与刺激(尖锐的声效)的“对立”中过渡到自然之声的释然和舒展,背后也不排除有更深一层的指向,关乎远古和现代的关系,更诡异点的说法是“记忆”似乎成了一种通灵的媒介。
最后斯文顿就像个通灵者,“记忆”的获取与错落,声音的传输,更加细碎而虚幻的感知,成为诡异的亲历者,情绪的共振,甚至会出现微妙的“结点”,是关乎那段被尘封透着些许“伤感和哀愁”的过往,引发觉醒与共鸣(情)。当看到最后那艘诡异的不明飞行物起飞后放出那一声贯穿始终的“巨响”时,虽然相当的匪夷所思,一切仿若转瞬即逝,但也因此对本就充满了太多未知和可能性的大自然多了一份敬畏。
欢迎关注 | 首发公众号:yuchishangjiu
# 74 Cannes# 没看懂,前后左右的观众都是半梦半醒的状态,然后出来一交流发现大家都没看懂,就放心了
他的画面语言下总让我感觉南北纬10°12'35″左右是人与神最接近的地带。在炙热的阳光与绿植的阴翳下,隔开了东西南北,宗教分离,黑色白色,语言樊篱,宗族隔阂,民族国家,地月银河~尘归尘,土归土,一切的一切都是大音希声的巨响和萧瑟
釜山电影节看的。说实话,没看懂。给看不懂的电影打高分不是我的风格。
9.0/10 [NYFF2021] 声音从寂静中竦然炸裂,标识着创伤性记忆的不断回返;在那声谜样的巨响面前,静默无人中独自演奏的汽车交响乐、城市中神秘失踪的音乐家与乡间偶遇的渔人之间相同的姓名、在电脑屏幕上不断形变的声波图像都显得不那么uncanny。当因记忆幽灵不散而失眠之人(Hernán: “I don’t sleep”)与失梦之人(Jessica: “I never dream”)相遇,双手相握时的二人恰似天线接入硬盘,记忆的数据流穿透Jessica的身体,而振动的痕迹则是记忆读取的明证。记忆的信号在未来宇宙飞船引擎发动的巨响中,在云层间传输的广播讯号中,在历史的暴力与灼痛中,而抵抗健忘症的代价是失眠症,睁着双眼进入每一次睡眠,任由蝇虫爬过眼睑。
阿彼察邦以往影像的强烈“在地性”气质在《记忆》中全然消泯。阿彼察邦似乎并未统合好两种彼此排异的文化样态。拉美魔幻现实主义之所以具有如此摄人心魄的强度与能量,在于其背后有着一整个强大、深邃但又如噩梦一般的二十世纪后半叶Communist与左翼流亡史作为文化资源与幽灵性的创伤记忆。而这与东南亚以佛教为基底的神秘主义与缘起轮回说有着文化质性上的根本区别。此外,阿彼察邦影像中的人物必须由那些扎根在泰国这片遍布着荒野灵道怪谈的沃地上的原住民民来饰演,并且身体上的残疾是其影片的必备要素,因为那些怪异、扭曲与痉挛的体态恰恰是一种邪灵附身的表现。好比阿彼察邦的御用演员金吉拉,其动作、语态与神情背后所蕴含的正是那些来自泰国的荒野邪灵。专业演员永远无法表现出这种超越块状情绪并向地域性血脉基因挺进的灵化状态。
如同进入《综合症与一百年》结尾之管道,虹吸般的声音不断引我们向空间之纵深,时间之纵深。是打桩,枪击还是破颅之音,所有具身的痛苦被证实为远古洪钟的回响,因而得到净化。抛弃了幽默,也没有了种兰花的闲暇,《记忆》有巨大的迫切。当巨响不再,人们在云下怅然,漠然的雨降下,不再有甜蜜的祝福。
十星也不够给,数次看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心中却被喜悦攫紧。我们有多长时间暗自渴望着这样的电影,渴望在一个黑匣子里因为吸纳了全世界而感到平静,渴望在巨大的做梦机器中发觉另一个生灵的呼吸栩栩如生。我们知道存在的单调,知道和他人心意相通是徒劳,所以在阿彼察邦这里,当你意识到自己长途跋涉,最终站在宇宙中心,和一切连接的时候,你因为终于离开了自我的果壳而颤抖。你第一次可以长久地凝视着草叶,化石和一个熟睡的人,一个要求时间在此停止的人,你不止是在看着它们,而是在要求回到它们之中,回到身外之物中,回到你曾经浸泡在其中的丰腴中。是与它们分开的事实,而不是事物本身,让他者变成了怪物,因此直面创伤并不带来痛苦,遗忘了创伤来自何处才会:唤醒“记忆”是走向痊愈的第一步,也是最后一步。
说出“现在,请入睡”的咒语之后,我便真的入睡了,睡去是一次小小的死去(petite mort),苍蝇竟然也将肉体辨作尸身。一声巨大的回响只留下一圈光晕,如同暧昧的记忆消散在叆叇的云雾中,天光黯淡,在雨里、在轰隆隆的鸣响里,仍有细小破碎的记忆。更值得一提的是,蒂尔达·斯文顿的星光并没有“毁掉”电影,她宇宙间独此一份的超然时间的气质,反而让飞船拥有了更大的能量,整个地球都承载着她的乡愁。
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想给零分。影评里没有一个人能讲清这部片子的内容,全都在聊导演的经历,重述个别场景的样貌,几乎等于放屁。
通过声音系统构建了独立于影像之外的另一个维度,并在这个维度中去叙述、挖掘和表达,而影像则延续了在现实情景中营造梦境、鬼魅般的超现实氛围(斯文顿如同外星人般的存在、梦境回忆和现实交错)当这两层维度交织重叠在一起,一切也都随之交融,界限不再,便诞生了全然沉浸且超脱的电影体验。
《记忆》原来是一场大型声学实验,阿彼察邦试图用声音的材质去解释记忆的材质——一方面,记忆是可以被描述、塑造的,能够在调音台上通过不断调整而还原出来;另一方面,记忆又是不可见的,画面隐退到面孔背后,只有光怪陆离的音响提醒着人们这个国家的历史——它如影随形,却难以捉摸。但他也并没有放弃悬疑叙事的要素:沉闷的巨响,不存在的赫尔南,一切都在引领观众走向最后的顿悟。定机位长镜头固然带有某种作者性,而这一次,也是为了指引观众去听,去和演员达成同在以感受到震颤。最后丛林间飞船升空的几秒钟真是举重若轻,胜过多少科幻片里的奇观轰炸,恍惚想到贾樟柯的《三峡好人》,那幢直冲云霄的烂尾楼。
这是邦哥观《降临》有感?声音像一个麦格芬,用另一种方法参与到了叙事当中,大导演对于声音的见解果然不一样。
细数阿彼察邦:1.戛纳生动诠释“人们一进去就睡觉,结尾就疯狂鼓掌”2.哪部让你最看不懂,但睡得最神性完满,哪部就该是金棕榈 3.天然白噪音、雨林asmr,让前面的大爷睡得口水流满了半个口罩,醒来直喊bravo!4. 外星飞船一起飞,我和朋友大受震撼,互掐大腿疯狂憋笑
调音那场和渔夫家院门前那场棒极了。有些烂尾
外星人的声音语言魅力
脱离了南传佛教哲学母体,想象拉美的听觉神秘主义美学,说得难堪一些不过是“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脑补一切的跳大神玄学。个人觉得这是阿邦哥迄今最空洞的一部影院作品。 2.5
原来电影可以这么拍。
百万级音效和一贯的固定机位长镜头编织出一个湿漉漉的迷梦,打通前世/今生-历史/现实-真实/虚幻的联结,阿彼察邦让记忆掷地有声。“听到即看到”,他让静止的影像有了通感的魔力,也再一次的让人能用全新的视角去拥抱这个世界。
供人「用心」感知的《记忆》记录了一套被理性创建和编辑的秩序所引起的一系列感性而神秘的连锁反应。毫无疑问,所有被称之为《记忆》的东西都与过去有关,但,具有变异性、流动性和传染性的《记忆》却不局限于过去——刚刚通过「视听」语言写入我脑海里的《暗处的女儿》就是很好的案例。当然了,较比我的私人记忆来说,阿彼察邦列举的例子更具有说服力——载入人类「共同」记忆库的「新冠」疫情。作者借微生物的感知系统观察和聆听人类:人是什么?按照海德格尔的意思,人是时间性的存在。人的记忆十分有趣:既有催眠性,也有启发性,女主角就是一段能给人类带来启发性的记忆,她以「声音+影像+运动」形态存在,即,她以「电影」形态存在,并与那段低沉的背景音互动共存。化身为人的《记忆》似乎想通过人的主观能动性尝试将日常化的暴力用诗的言语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