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来的事》一开头,有这样两个细节。
一. 娜塔莉在轮渡上判学生的哲学论文,题目是“人可以设身处地为他人想吗?”
二. 他们下了船,去看夏多布里昂在岛上的暮石。烟灰色的镜头里,这样一行字:“一位伟大的作家长眠于此,只愿听到风和海。过往的人啊,请尊重他的遗愿。”
法比昂(她的得意门生)满面尘土地走进娜塔莉的房子,说,对不起,过去几天都在闹革命,没睡觉,没洗澡,没回家。他把双肩包搁在她白得发光的地板上,装作漫不经心地环顾:书架上堆满了哲学书,孩子们坐在桌前吃新鲜草莓。她的丈夫,又是一个哲学教授,一个康德的守护者,庄重地切着盘子里的东西,对这个邋遢年轻人的入侵,不曾抬眼。娜塔莉在餐厅里走来走去,不断和他说,吃草莓吗?吃点草莓吧。
一个中产阶级的房子,用文化资本搭成,落地大玻璃窗,花瓣上还有清晨的露水。法比昂坐在里边,好像一件凭空多出来的家具。我想,我想,我想象中她的家,就是这个样子。她和我讲过的,如何有一间大玻璃房,全是书。阳光好的日子,坐在里边,好像在吸收着其中散发出来的一些什么。还有个人告诉过我他生在一个有两万本书的房子里。我一直嫉妒。我长在一个没有书没有音乐没有哲学讨论的房子里,如今的每一本书都是我十二三岁起勤勤恳恳如小蚂蚁般堆出来的。不是在怨天尤人,只是一个事实,就如同我还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最大的梦想也不过是一个娜塔莉的书房,一样的事实。
后来,娜塔莉去山里见隐居的法比昂,他和一群哲学家朋友种菜,抽麻,写书,用德语谈论authorship的矛盾性。毫无烟火气的背景音里,娜塔莉——一个哲学教授,三十多年前曾赤脚走在街上,发共产主义传单的女人——安静地洗盘子,整理书架,一遍又一遍对着树林呼唤出走的猫的名字(Pandora)。法比昂瞧不起她过中产阶级的品质生活。她讲,你以为我没有见过你这样的日子吗?我都见过了,都想过了。而我现在只想读哲学,教年轻人读哲学。最后一个晚上,他们似乎是和解了,虽然他还是不明白她。他说,你随时可以过来,我给你留一间屋子。
娜塔莉回到巴黎,在公交车上瞥见前夫和他的情人,她失笑。她一个人去看电影,在多年未独身之后,终于又开始被乱七八糟的男人搭讪。她去和出版社谈哲学课本,谢天谢地他们没有采用哗众取宠的新设计。她继续教书。她的学生提早交卷,她说,真的吗,不再想一想吗。她的女儿也当妈妈了。这是平安夜,她抱着外孙,唱一首中世纪的儿歌。
夏多布里昂荣耀一生,见过烟,见过火,走过荒漠,自愿流放。他这么写过,“何等的庄重,何等忧郁的图景啊,人类的语言无法表达其一。欧洲最美丽的夜晚,也想不到它。我们无谓的耕地啊,每一个角落都驻扎着人。只有在这样的荒原里,灵魂才能进入森林与海洋,在无边无际的湖泊里徜徉,在瀑布的深渊里游荡。和神孤独相对。”最后他闭上了诗人的眼睛。他死在巴黎。
我原以为他回到巴黎去,是一种落魄君王般的疲惫。娜塔莉总让我想起在巴黎时,住家的女主人。六十岁的插画师,住在十五区。养两只猫,一只叫Calypso,一只叫Nabi。每周二下午去做陶器。一天,她烤了一只quiche。我们面对面吃。酒瓶里装着水。她给了我一本旧书,里边有巴黎每一条街的神话故事。我和她讲,今天晚上要和朋友们去nuit debout。她点点头。我猜想她可能会像每一个星期二一样,看一个和她同龄的美国电影,炉火边,毯子里,不时睡去。她说,那你注意安全。我原以为日复一日的生活是一种落魄君王般的疲惫,然而如今我却想到娜塔莉的哲学论文被风吹了一地,她那么慌张地去捡。我想到女主人的案几,一些笔记,一些画;她六十岁了,还在做一些很好的事。风烛残年,为什么是个坏词呢?我想,夏多布里昂最后一次回到人群中去,讲不定是他最通透的时候。
娜塔莉和法比昂,我和她。隐约看见了两条路的展开——造房子,或是文艺复兴。
今天,她锯木头杀鸡挖水沟,我读莫里哀;她种玉米烤面包做手擀面,我读福楼拜;她带着一百多个蚊子包推着小石头车飞奔,我开始排一个荒诞剧;她挤奶泡茶搭房子缝帆布包,我读下一本莫里哀;她和小奶牛 爱啄人的鸡 虫子 泥土 星辰 做朋友,我翻译一些东西;她从阿巴拉起亚山脉回来,沿途唱着春游的歌,我坐在一个铺着晨露的椅子里和教授谈一些死了的人。她讲,洗了几天里第一个澡,爬上山,找到摇摇欲坠的wifi,想着 最近的生活 和之后的生活,觉得世界被撞开了,一角渗水,扩大将要涌入他人世界的滔滔洪水。她说,我想象不出你去种地。我说我也不。她说,我们会进化成不同的人吗?我想,我们终于将要,一个在玻璃建筑里爬行,一个在尘世里流浪了吗。我想,你会像法比昂一样,在隐居的山里,为我留一间屋子吗。
于佩尔阿姨的表演特别好,精神世界丰富的女人需要爱情么?连艳遇都不需要。
六十几岁的于佩尔梳着马尾穿着红色吊带裙走在林间,这不就是少女吗
她出演的电影,我是每一部都要看的。她真的是一个很美的人,这种美不是少女如鲜花一样的美,是开过了花结出了果,果实落在地上,又长出一棵小树的那种美。
与侯麦那些哲学电影的本质区别是,对哲学元素的征用仅仅停留在报菜名层面,影片本身不具备任何思辨色彩。内核是纯正的小清新风,流畅,舒缓,轻盈。3.5
放弃行动,是一个哲学家的道路。放弃革命,是一个年长者的选择。放弃将就,是一个女人的尊严。
就我所知道的哲学系女教师,做了母亲的,没做母亲的,当了祖母的,生活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不会因为读过了阿多诺和列维纳斯,通晓霍克海默和叔本华,就会有别于旁人。好些道理与意义并不是只有哲学家才懂得。
年度十佳!仙女于佩尔演这类角色信手捏来,就像喝水一样轻松。有趣的是,这片儿很容易投射到自己,如果我到了于佩尔的年纪,还没有她那样的仙气,没哲学做精神支撑,没法国帅哥学生,突然又遭到各种各样的家庭变故,我该如何处理?这片细看下来太致郁了....
一个经历五月风暴的激进女青年,也终将像水滴一样融入市井生活;衰老的是容颜,弥坚的是智慧;普通夫妻离婚分财产,文艺夫妻离婚分书;不同的时空,与68范儿的男孩狭路相逢,岁月是最无情的导演;这个世界不会变好,也不会变糟,因为它本来就很糟;当之无愧的五星。
女人過40就沒戲了----皈依這種俗見的哲學女教師,生命與學問當然斷成兩截。但能怪她麼?即便是片裡的山中公社,也是群雄聚義高談,女人上菜刷碗;社會不友善,學者常偽善。原生家庭的失愛失學,也暗中左右了她勤學戀家的務實人生。一部完全的電影,精緻典故和雨蓓一樣迷人。將來事不好說,但她扛得住。
最后哄宝宝的时候唱的歌,不是他们的舒伯特,不是他的Woody Guthrie,是她从回忆里抓出的Il y a longtemps que je t'aime,不为自己或他人,而是唱给生活本身。
2019-9-8重看;掉书袋于无形,各方大咖随意闪现在细枝末节,生活的琐细真实消解哲学形而上的沉重,「生活在别处」的远方诗意虽无法解决现实的具象问题,却拥有日常的温度和肌理,沿袭侯麦式文艺(山庄那段尤为同感);几段哭戏甚好,从深陷乱麻到抽离物外(从捧花到抱猫到抱娃的过渡),人生的底色虽不外是荒凉,葆有自我,未来总是更好。
很久没看法国人的电影了,他们还是那么喜欢哲学(摊手)
“孩子们成家了, 丈夫离开了, 母亲去世了. 我自由了, 我彻彻底底地自由了.”
于佩尔演活了顶着中产阶级外壳的那群人,他们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故步自封,现实世界里的一束鲜花一个陌生人的吻也会吓得他们慌了神,最终唯有亲情才能激起他们心中的柔情。影片用哲学元素展现了一个女教授的精神生活,疲于奔命的同时又能保持理智,导演的手法像是四俩拨千斤,文艺的腔调拿得很好。
人到中年,生老病死离都经历了,对她来说却是如释重负、一切才刚刚开始。风风火火的步伐,关于哲学和将来的事:一部法国版的“女人四十”。说实话于佩尔阿姨演这种中产知识女性太没难度了,倒是写出这样生活剧本的80后女导演确实该得银熊奖~
忧郁症母亲的政治审美,市场和内容所提供的真理能否辩驳,无政府主义农场走丢了潘多拉,分手丈夫的海边小屋,欣慰学生亦非归属,柏拉图儿童读物,平安夜催眠曲……一位哲学老师bitter sweet的小生活,将所有悲痛都过得轻松幽默波澜不惊,只在不经意时悄悄哭泣。很不错
“一头黑猫从屋顶走过,它朝左看看,它朝右看看,它归它慢慢走过去了。生活自顾自走过去了。”
过去共你,聊卢梭读福柯拜谒夏多布里昂;而今相觑,叹惋着圣诞节你要一个人过。脚步风风火火,她过着自己的知性生活,却在看到桌上的鲜花时发了火,瞄到出走的黑猫时泄了气。娇艳的花朵映衬着生活的嘲讽,落难的老鼠犹如人生的颓唐。一面墙,隔开含饴弄孙的现时和熠熠生辉的往昔,一杯酒,敬献给明天。
以一连串生活片段慢条斯理地讲述五旬哲学教师在因婚姻破裂、事业受阻和亲人离世等生活变故而被迫获得自由的情况下如何在自己身上而非依赖男性寻求满足并同时和年龄斗争的过程。影片避免强烈戏剧性和情感宣泄,伴随着政治哲学讨论的丰富对白幽默而睿智,场景转换时常以突然剪辑强调每一片段的重要性。
将哲学视为生命信条的女人永远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