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壳机动队第二季

素子在新人训练的过程中无意被黑客程序攻击，进入一间外部记忆存储店“牢记物店”。在其中找到了九世和素子小时候的义体，并回顾了两人的过去。“牢记物店”奇幻的出现方式和关于自己的隐晦交代让人困惑。以下是观看过程中的三个疑问：

1. “牢记物店”自称是帮助客人保存寄托了回忆的外部物件的地方，却并没有说明为什么要采取黑客的方式来招待客人。
2. 至于店是否存在于物理世界，也只有素子说的“这个触感和现实中的一样，却没有现实感”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交代。
3. 无法确认的是这背后是否有隐藏的恶意。

将“牢记物店”理解为导演为剧情需要所提出的一个玄幻设定，这样的想法显得很傻。攻壳是一部贴近现实的作品，连作画上也会考虑反光，热浪等，力求接近真实世界，第一季甚至用3d做了片头曲动画。9课的存在也是一种完全入世的选择。只要导演没有人格分裂，就不会在这一集放这个原则。因为攻壳的内容以及表达的形式一刻都没有远离现实。还记得S1E12电影导演的梦想这一话里，素子和导演争辩时讲到，只是一味地吸引观众的作品没有意义。作品应该让人能够回到现实中去。导演说素子是现实主义者，素子立刻辩驳，前提是你将逃避现实定义成浪漫主义。潜台词即，浪漫主义也并非都是逃避现实的。攻壳自己就说明一种贴近现实的浪漫。在这样一部以反映现实为基调的作品中，不会出现没来由的剧情。以下为个人对上述三个问题的推断：

3，从素子在店内的表现来看，这间店并没有隐藏的恶意。

2，关于第二个问题，素子在结束时感叹，原来这种现实感是来自乡愁。由此推测素子进入的店并不存在于物理世界，可能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有样一家店存在，但素子浏览到的是线上版本。

现在还剩第一个问题。

第9集<名为绝望的希望>揭开了合田一人的计划后，9课一直在寻找诱发个别的11人的机制。而第11集<草迷宫>就提示了这样一种触发机制存在的可能性，并且可能被较为普遍地运用着。紧接着第12集<给无名者>中，包括博马，个别的11人，以及大量平民百姓都触发了感染。这些暗示都使得第13集里久世对“评论”产生怀疑的剧情显得不那么突兀。 编剧和导演有意一边安排主要剧情，一边将与案情有关的世界体系架设加入进来。 同样的手法也出现在了第13集<脸>，由于发现久世的脸是定制的，问题在于，为什么要定制这么一张特殊的脸。这一集里暗示了三个人关于脸的故事。主要剧情是关于帕兹的旧情人，自认为拥有了帕兹的脸就可以取代他的存在。剧集一方面是在丰富帕兹的人设，另一方面借酒店老板之口提到，有人认为Ghost可以寄托在脸的特征上。这个说法恰好与合田一人的说法吻合。合田一人认为自己原本的脸和自己的能力一样都被忽视了，他通过这一点认识到了自己所处的现实世界，进而希望重构世界。现在依然不明的就剩下久世英雄了。但通过这一集的内容，脸和Ghost会被一些人认为具有依托关系，有些人会去主动寻求这种依托，比如帕兹前女友，有些人只是被动受到了影响，比如合田一人。找艺术家定制脸的久世或许是前者。（本人不认同真的帕兹被杀死了，因为Ghost和脸的寄存关系只是一部分人的论断。至于相同的伤口，可以理解为编剧和导演为了引发思考虚晃一招。） 第14集<POKER FACE>接着讲了斋藤的故事，同时回应上一集留下的疑点。久世定做了一个几乎没有面部神经的脸，也就是Poker face。斋藤的脸用后辈的话来说，是用来“唬人”的，为了隐藏本意干扰视听。第16集里还原了久世在战争中的经历，以失去社会信任的身份进入难民群体的久世，选择的应对方式是沉默，所以表情作为一种情绪的外在表达也被封印了。第25集<往乐园的彼方>久世本人的解释：“因为我从小就是全身义体，所以不断地感觉到身心的不一致。如果办得到，我一直想舍弃不方便的身体航向网络的海洋。亚洲难民却给了这样的我很强烈的活下去的希望。他们说，我这张人造的脸非常美丽，赞美说我的灵魂表现在脸上。那时我才第一次真正感觉到身体和心灵是无法分割的存在。”这一段话说的即是从灵魂不在脸上到灵魂可以在脸上的思想成长，点出肉体生命和网络生命的本质区别。与斋藤不同，久世的扑克脸是他对身体的认同。对于脸是否会成为Ghost的载体这点本人表示怀疑，但人对于脸的一般经验的确有规律可循。久世到底是相信这点还是利用这点定制了这个特殊的脸，不得而知。（其他问题：为什么要特意将自己原来的脸换掉，换成一个模样不变，但无神经的脸呢？第17集台湾警察侧面提到久世不久前前往日本是为了进行义体维护，推测这里说的就是包括脸的正常维护。） 至于为什么第9集后面首先安排了陀古萨的审判，使得10-14集看起来都是以相关剧情丰富9课成员的人格特征，我倾向于认为这是一种在叙事中扰乱的技巧，用不连贯暗示阻止人对暗线的下意识推测，意在制造新鲜感。不得不说编剧的叙事技巧比TV第一季熟练了很多。

另，很多人问什么是人往低处流，25集有原话解答“不过，最让我感到泄气的是，人们的无责任感。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孕育出来，什么都不了解，这个集团却只要一找到对自己有利的情报，就会尽快吸收并且随之起舞。不管吃尽网络这个下部构造的无动机行为将会带来什么样不负责任的结果，这些人还是不会感到有什么责任。”...“可是，即使是他们，一旦遇到可口的情报，还是很容易就会随波逐流，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走去。人类似乎天生就是往低处流的生物。”

之前在尼采的书里看到这样一句话，与其他动物相比，人类已经逐渐变成一种奇异的动物，他们必须满足一个额外的生存条件，即人类必须时时刻刻确信他们知道自己生存的目的。公安九课的存在，就像巴特说的，就是各类有挑战性的事件才吸引了他们一群人聚在一起。

这一季看得比第一季投入，大概有了之前世界观的架构和对剧情的理解，能够注意人物对话时的表情转变，像素子保护的那个难民小孩，在酒店前台登记入住时，小孩表现出对她陌生的感觉，那一刻素子表情的转变，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后来很自然的说我们家的小孩都不流行叫妈妈。小孩也很上道，我妈妈年轻吧，一对一答的细节，用心的串连着整个故事情节。

这一季的每一集都是一个小故事，并且对队员们的身世情感有了介绍。之前的几集里有提到素子很小的时候就做了全身义体化，在这季里用新人训的故事引出了缘由：飞机失事为了保命不得已的选择。用小时候的义体回忆出了过去的事，唯二幸存者的小男孩用唯一能动的左手为她折纸鹤的情愫。男孩在知道她就是曾经病危靠义体化活下来的女孩之后，也做了义体化。但是从那次错过后，男孩却再也找不到她，只找到了幼时用过的义体，存在记忆博物馆里。这一集结束的时候，素子用单手折出了纸鹤，默默的转身离开，想到小时候说过的话，这次换我给你折纸鹤了。以及本季结尾里和长大后的男孩久世重逢，她说现在会了（折纸鹤）。就像两人的暗语，情感的链接温暖又感伤。虽然两人只剩下脑是肉体组织，但正像久世所说你的内在 Ghost 也会影响外在的长相，不如说即便是人造义体也是按照内心的样子来协调的。相由心生，这个心也可以说是这里面的Ghost吧，而这个Ghost却是由以往经历过得事情渐渐养成的，记忆让人变得有血有肉。

人是所经历的事情、过往记忆的的总和。全身义体化的素子是，久世是，巴特是。那么塔奇克马也可以是。当塔奇克马开始自主思考，脱离原来程序设定的自主进化就开始了吧。就像《自私的基因》里说，人类说到底是基因为了传承下去的载体，直到自发有了思想，开始某种意义上的反客为主，但总体依旧是生存下去，服务自身的基因。呆萌的塔奇克马面对战车天敌细腰锋也会退缩，维修时会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经历的事情促进了他们的成长。塔奇克马原本存在的目的是为了服务九课的作战，最后也为了作战的胜利，选择了自我牺牲：唱歌歌谣把装载着自身AI的卫星撞向核弹。那一刻，久违的看剧想要流泪。

久世说上传了记忆到网络里，大家就能在某个角落里永远的存在、共享思想。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即使是在网络的海洋里，和在这个肉体的世界里是一样的。也会因为思想因为际遇，有些记忆会碰撞、有些记忆永远是平行线。记忆有他的圈子，人也有属于他的社会集团定位。所以我们都需要朋友、需要亲密的友人、需要家人，需要能够交心的倾吐，需要累了时安心的休憩。迎来过往的人生，好的坏的，伤心的难过的，幸福的快乐的，种种纷繁构筑的记忆体，成就了现在我们的样子。

素子的归属是九课，也是人生的某种幸运吧。被摧毁又重建的九课，自有它的生命力。结尾全体看樱花飘零，绿色的塔奇克马载着众人重新归队，九课的故事继续，塔奇克马的进化继续，这样的收尾，让看客如我，也觉得每个人都是在自己的人生里面沉浮。未知的未来总有挑战，过往的记忆未来的经历，不知道下一季，又是一个怎样打动人心的故事。光是期待，就足够让这些记忆推着我们往前走了吧。

写在前面：本人非政治学和社会学相关研究人员或者从业人员，只是浅谈一下自己片面的看法，通篇可能和剧评也没啥太大关系，且没准还漏洞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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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画是一种艺术表现，社会危机的问题还是被简单化地转化为了个别之人（茅茸与高仓，合田与久世、荒卷和少佐）所利用的手段，以便观众更好理解，但现实当中的难民问题当然要复杂得多。

攻壳设定的世界还是在第三次核战和第四次非核大战之后所产生的难民问题，战争的焦点也主要集中在东亚地区。不仅如此，因为电子脑的广泛化和AI与信息技术的高度发达，难民的问题主要还是追求自治和归化的问题，难民所自带的经济属性在动画里还是被削弱了，因为技术高度发达所以大量劳动力已被机器人所代替。从这个角度来说，攻壳的难民危机更类似于一战后的欧洲反犹主义，当然犹太人问题也远比动画里复杂。这并非是把犹太人等同于难民，只是在民族国家的范畴之内，任何无国籍之人（难民、犹太人等等）都是被排除在了政治生活之外的人，他们无法获得基本的社会权利的保障，和福利的待遇，而一旦民族国家出现经济和战争危机，无国籍之人自然首当其冲被边缘化，甚至敌对化，所以正像阿伦特所说的，一战后的犹太人问题并不是简单的因为“运气不好”选择了犹太人作为仇恨链条的一部分，而攻壳里难民成为合田的剧本中的日本国民的仇恨对象，是非常自然而然的。

希特勒把犹太人赶到隔离区，难民在日本也只能在出岛上没有任何尊严地活着。当归化已经没有了希望，寻求区域自治就是最后一条道路。如果有人对犹太复国主义感兴趣的话可以了解一下，也是一段非常艰难的过程，而且如果不是因为二战犹太人遭受了毁灭的打击，恐怕以色列建国还是遥遥无期。就像朝鲜需要核武保障自身国土安全一样，久世选择用核武作为和大国斡旋谈判的条件是唯一的选项——因此这一选项自然成为了合田剧本中的一个环节，作为仇恨链条最顶端的矛盾，引导至最终濒临发生的战争。

再说到恐袭。恐怖也是弱势群体在得不到重视和保障的情况下所能做的有限的选择之一。包括英国的女权主义运动也一样，当年也是各种上街暴乱、炸邮筒、暗杀议员等等，是因为在此之前所有正当手段的谈判、国会提交草案、国会辩论等等都没能换来女性的选举权，因为控制整个法律机制的当权者，正是她们最大的敌人——男人。而一次恐袭如果能够换来一些权利的赋予，那么在最终目的达到之前，必然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于是，难民们又一次在合田所导演的剧情之下不断地在仇恨链条上加码。

但说回到欧洲的难民危机，相比于攻壳的世界，确实有一个非常恐怖且难以控制的因素——原教旨主义。伊斯兰的原教旨主义者所追求的，可不仅仅只是区域自治或者归化，而是要建立哈里发国。就像麻原彰晃的奥姆真理教，走到最终他已经执迷不悟地认为只有在日本天皇的国会活动上用直升机撒沙林毒气让日本统治阶级全都死光才能达成他想要的奥姆真理国。在原教旨主义面前，一切妥协都没有意义。而如今恐袭越来越泛滥，其实也从侧面证明了ISIS在中东地区的失势，恐袭作为他们绝望手段，恐怕还要延续久。

不仅如此，攻壳里难民在出岛上生存，他们自己形成了一个非常脆弱的独立经济体，而现实中的中东难民却没有。更为复杂的是，欧洲之所以放宽难民计划，接受难民，是因为自身的社会老龄化的问题。现实的世界没有像攻壳里那样，尚能够通过技术解决了劳动力短缺问题，无论是社会安定还是经济稳定，都是当权者需要考量的问题，这种权衡也就没有办法，成为了原教旨主义者趁虚而入的空间。

曾经的我也在这条仇恨链条上审视难民危机，直到今日才能够跳出来去观望。有时我也会想，现实的社会中，会不会有合田这样的人，其实早就筹划好了一切，坐等着剧本的发展呢？

我既不是阴谋论者也不是五毛，但我有时也真的觉得，这一切可能都是美帝干的好事儿。冷战时期在中东地区培养极端原教旨主义的特工和恐怖分子以对抗苏联，后冷战时期从海湾战争开始，到借911进攻伊拉克，再到黎巴嫩、叙利亚，搅乱了整个中东局势，又依靠地缘政治的优势，让欧洲大陆陷入难民危机，自己发“禁穆令”（其实奥巴马时期也停止过难民计划）保全国内。而现在那些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有没有可能其实就是美国在中东地区冷战的产物？

如果这样来看，更大的危机在于，在难民危机之外的我们，会不会有一天也被美国拖下水？朝鲜问题上美国会不会还用同样的手法，编写同样的剧本，制造同样的灾难？

无论反穆还是不反穆，都没有正义可言；无论反穆还是不反穆，我们都已经在这条仇恨链条之上了。有时确实感到一种无力之感，总觉得自己将目睹整个世界陷入战乱之中，更重要的，就像神山借久世说的，人只会往低处走。民族国家的危机也罢，原教旨主义的恐怖也罢，无论是借民族的名义还是借信仰的名义，没有人能够说自己是足够正义的，也没有人会承认自己其实是不正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