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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死的发生,在白天里,在阳光下,在众目睽睽中。第一次加入小偷巴利拉的“冒险事业”,“乞丐”阿加东和他们一起拉着平板车,走在街上,因为另一个同伙从卡车上偷了香肠,于是被警察拦住,当两个小偷无奈被拷上手铐,阿加东却骑上了路边的摩托车,在一阵疾驰之后,观望的人群中发出了尖叫,巴利拉和同伴戴着手铐赶过去,桥边的路上,是一场交通事故的现场:不知是摩托车撞到了卡车,还是卡车撞上了摩托车,躺在地上的只有阿加东一个人,当同伴叫他名字的时候,阿加东睁开了眼睛,然后似乎满足地说了一句:“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在阳光下睁开眼睛,在众人注视下“感觉好多了”,而这是阿加东真正的死亡,当这一种死亡发生,似乎对于阿加东来说,不是痛苦,不是耻辱,而是安心的告别。当死亡变成一种好的感觉,对于阿加东来说,似乎就可以离开生的一切:离开压抑的现实,离开贫穷的生活,离开孤独的状态,以及离开没有尊严的生活——死亡变成解脱,生命该是多么悲剧的存在!而这一种“乞丐”之死发生,围观他死亡的是“小偷”,是警察,是路人,当他们以俯视的目光看见这一幕,一种围观的隐喻似乎为阿加东的死更增添了一种悲凉气氛。
阿加东是“乞丐”,其实是寄生虫,而巴利拉曾说自己是天生的小偷,是从事冒险的事业,说话时是满满的自豪,也是对于寄生虫的阿加东的讽刺。小偷就是在白天拉着平板车,然后趁人不注意去去卡车上拿东西,然后放到平板车上。小偷是偷,但是似乎显得“光明正大”,因为他们直接面对可能到来的警察,要么逃走,要么被抓,两种结局似乎都不存在羞耻感。但是阿加东却不一样,他是皮条客,他让妓女接客,然后从妓女那里得到收益,也就是说,他和妓女形成了利益共同体,他们处在夜晚的隐秘处,即使被警察抓住,只要妓女不说出皮条客,那么他也不会被惩罚,所以对于“乞丐”来说,不需要冒险,不需要动手,不需要直接面对警察。但是这种“不需要”的隐秘生活,却被巴利拉骂成是一种耻辱,一方面是乞丐没有冒险精神,他们只是躲在妓女的身后,另一方面,皮条客是靠妓女养活自己,妓女用肉体交易,付出的是身体,而“乞丐”几乎是坐享其成。
这里的一个重要条件就是:妓女和乞丐要始终站在同一战线上,阿加东的“女友”玛德莱纳在那次被多尔为首的嫖客拉到荒郊野外被毒打,之后她报了警,但是当警察根据他提供的线索审问被抓来的小混混时,玛德莱纳一直是帮助乞丐阿加东的,在一批一批混混在阿德莱纳面前让她相认那次毒打他的人时,玛德莱纳最后“确认”了嫌犯,那就是几个小偷,当警察问她是不是确信是他们时,玛德莱纳说:“我以母亲的名义发誓,就是他们。”面对小偷愤怒的眼神,面对他们“我要杀了你”的威胁,玛德莱纳还是坚持说他们就是对自己施暴的人。而其实,那几个小偷什么也没有干,玛德莱纳错认的目的就是要保护之后被警察带来接受审讯的阿加东,当阿加东出现在玛德莱纳面前,警察让她辨认时,玛德莱纳摇了摇头,两人对视的目光里是微笑,而这便是他们结成利益体的证据。
乞丐靠妓女过着生活,小偷靠冒险维持生计,所以巴利拉才会不停嘲笑阿加东,而那些在街头无所事事的小混混自然也看不起阿加东,但是当阿加东第一次成为小偷,而被警察盯上,则完全是因为玛德莱纳的告密。一个妓女被抓进来,她告诉玛德莱纳的是,阿加东又有了新的“女友”,于是玛德莱纳愤怒地告诉警察,那个叫阿加东的人曾经为了得到遗嘱而杀了人——这似乎也是玛德莱纳虚构的事实,但是当她提供了阿加东的住址,阿加东便在冒险和羞耻共存的生活中,失去了逃离的可能,而当最后的死,对于一个无所事事、游手好闲、被人耻笑的人来说,的确会成为一种解脱,会是生命最好的归宿。
阿加东被人唾弃,实际上也是被自己唾弃,一个毫无尊严的人,他不知道活着的意义,在整天打着哈欠的日子里,在整天游荡在街上的生活中,一个男人到底会如何沦落到这样的地步?阿加东有妻子,也有孩子,但是他们离开他已经好长时间了,住在娘家的妻子阿桑娜为了照顾孩子,去废旧瓶子收购站工作,每天就是整理、清洗那些瓶子,对于她来说,这是自食其力的生活。阿加东也曾去找过他,甚至希望在一起过生活,但是妻子冷眼拒绝了他,在妻子的娘家,妻子的哥哥和父亲将他赶了出来,当阿加东还想争辩时,阿桑娜的哥哥和他打斗起来,阿桑娜的父亲甚至拿出了刀要结果了他,可见,妻子一家人对阿加东充满了仇恨,而这样的生活不仅是阿加东自己造成的,甚至也加剧了他沦为“乞丐”而不想回头的堕落生活。
“畜生才干活。”这是阿加东对于工作的态度,玛德莱纳是他的“女友”,他靠着她出卖肉体活着,当玛德莱纳的脚被摩托车撞伤,她躺在床上说自己骨折了,但是阿加东却大为生气,他骂玛德莱纳,让她去工作,而且今晚就去。玛德莱纳只好出去拉客,她的腿上还缠着绷带,而当多尔将她带到荒郊野外被毒打,玛德莱纳为了保护阿加东,也没有说出自己作为一个妓女的悲惨生活。而阿加东因为那晚玛德莱纳没有回来,第二天便和那些小混混说:“我现在自由了。”别人却嘲笑他:“你现在没钱了。”即使没钱,因为认为干活是畜生的事,所以他对于小偷也不屑一顾,“什么是饥饿,那就是一种怀念头,一种坏习惯,有了这种念头和习惯,就会去偷。”把偷窃看成是坏念头和坏习惯,却丝毫没有对自己的乞丐生活有过羞耻心,当然也不可能改邪归正去正式找一份工作。
实际上,在阿加东身上混合着如何活着的矛盾心态,他身为一个乞丐,其实鄙视自己的生活,但是在无奈的现实里,他只能选择这样一种被人耻笑的生活,而他走上这一步,却把所有原因都归结为社会,“要么世界将我毁灭,要么我将毁灭世界。”这是他和世界不可调和的矛盾写照,而另一方面,他想要过一种正常生活,但是现实又让他一次次放弃,遇见斯蒂娜是他生活的转折,但是在这两种矛盾心态的支配下,反而更激化了矛盾,甚至更让他和整个社会对立起来。斯蒂娜是阿加东去找妻子阿桑娜,在那个废弃瓶子收购点遇到的,两个人对话,阿加东问她的情况,而斯蒂娜也礼貌回答,之后在阿桑娜那里被冷遇,到街上又看见了斯蒂娜,用朋友的车载着她去皮埃尔上取典当的东西,后来两个人经常在一起,阿加东有一次便拉着她的手说:“我喜欢你。”
在草地上那一吻是两个人在一起的信号,但是这是他们之间相爱的证明?一方面,阿加东似乎对斯蒂娜的确有着不一般的感觉,他那次是饥饿了好几天,好不容易和朋友一起偷了香肠,也好不容易在马尔蒂尔家里设计支开了那些人,原因时人太多,那些面不够吃,而当他故意回去说把面抢回来时,他便在街上遇到了斯蒂娜,于是面也不再有诱惑力;而在送斯蒂娜去取典当的东西时,阿加东答应给斯蒂娜买一双鞋子,和比鲁的那条裙子一起作为礼物送给了斯蒂娜;而吻过之后,阿加东似乎也公开了斯蒂娜的“女友”身份,但是和其他曾经的女友一样,斯蒂娜是不是也会变成他作为皮条客用来生财的牺牲品?的确,在那次吃饭的时候,斯蒂娜因为和别的女人不同,而被两个富人看上,他们邀她跳舞,然后用手搂着她,而阿加东也答应给他们这样的条件,甚至之后的确让她加入“他们”的行列,在晚上的路边等待客人。
阿加东对于斯蒂娜的特殊感觉,似乎让他有了改邪归正的机会,当斯蒂娜被富人约去的时候,当他看见男人的手肆无忌惮摸到斯蒂娜身上的时候,阿加东终于无法压制自己的愤怒,他跑了出去扬言要跳河,被人拉住之后,他又跑到河边洗了一把脸,然后把头埋在泥土里,这是他的一种发泄,既希望以前发生的一切不要在斯蒂娜身上重演,也对自己无法改变现状感到无奈,也许只有通过这些极端的行为才能发泄不满。之后他再次见到斯蒂娜的时候,把他接到了自己住的地方,让她不要再接客,然后决定自己出去找工作,在那间屋子里当他们举杯的时候,阿加东说:“斯蒂娜有家了,为我们的上帝干杯,我们从此有了新生活。”而在搬运钢材的工作中,从来没有付出过如此劳动量的阿加东第一天便筋疲力尽,回来后见状的斯蒂娜安慰他,“明天还是我去接客吧。”而阿加东拒绝了他的建议,在休息的床上他就是喊出了那句话:“要么世界将我毁灭,要么我将毁灭世界。”
阿加东似乎开始了洗头革面,实际上一方面是斯蒂娜的特殊出身让他有所醒悟,斯蒂娜的父亲在战争中死去,母亲后来沦落为妓女,因为这一出身,斯蒂娜对于妓女充满了仇恨,所以在那次坐着阿加东朋友的车,在路边看到妓女时,她说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她们。不是没有见过,是斯蒂娜想要和那些女人划清界限,也是为自己的出身洗白,而阿加东起初安慰她:“你应该尊重你的母亲。”要尊重母亲,阿加东的理解是她的母亲也是迫不得已,甚至想为自己把斯蒂娜推向妓女行列编织理由,所以在有了富人的注意之后,阿加东也应允了。但是,内心对斯蒂娜的那种喜欢甚至爱的感觉,又让他决定不让斯蒂娜冲走母亲那条路,所以他决定给斯蒂娜一个归宿,所以他要自己去工作开始新生活。
但是,一切又是残酷的,从一开始这种爱就掺杂着太多无意改变的习惯和念头,就像饥饿一样,根本无法阻止就发生了,起初是本能,之后就会演变成偷窃。斯蒂娜出现在他面前的地方,正是妻子阿桑娜工作的地方,她似乎是不幸婚姻和压抑生活的替代品,但其实是妻子的影子。而后来,为了给斯蒂娜买皮鞋,身无分文的阿加东竟然悄悄潜回妻子父亲的住处,抱起一个人玩耍的儿子,在亲了他的时候从他身上拿走了那条项链,用这条项链的钱给斯蒂娜买了鞋子。而当富人开始喜欢斯蒂娜,阿加东又束手无策,甚至只能通过自己的愤怒来发泄,第二天他又指责斯蒂娜,说她“有其母就有其女”,还是把她当成是出卖肉体的妓女,而那一句“重要的是我们相爱”,似乎也没有任何的说服力,因为这个晚上,斯蒂娜第一次站在了路边,开始成为阿加东这个“乞丐”的“女友”,当斯蒂娜被推向了黑夜的路边,是她自己果断拒绝了那个男人的要求,此时阿加东才对她说,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阿加东想要在所谓的爱情中自救,想要在斯蒂娜身上找到生活开始的标记,但其实一切都是徒劳,他是乞丐,他是寄生虫,他生活在“畜生才干活”的标准中,他活在永远饥饿的坏念头里,所以死是他唯一的归宿,而在阿加东的乞丐生活里,出现过三次死亡。第一次是在街边喝咖啡的时候,大家说起跳河意外死去的巴尔贝纳,作为一种聊天的话题,大家打赌他到底是去了天堂还是地狱,阿加东说:“我会带着金子去死,就像埃及法老一样。”那时他的胸前戴着一条大金链子,后来有人问阿加东,你希望自己的葬礼是什么样的?阿加东说:“在我的葬礼派对上,每个人都在笑,谁要是哭了,谁来付那天的账。”这是一场完全虚构的葬礼,甚至是在玩笑中被说起的葬礼,但是这一幕却似乎出现在之后阿加东的梦里,那次他搬运钢材回来,筋疲力尽的他在床上做了噩梦,多尔等四个人刚开始时在朝他微笑,但是一转眼他们已经赤身裸体倒在地上,嘴角都是血,然后他看到街上的那些混混们都穿着黑色的衣服,手上都拿着鲜花,于是阿加东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阿加东死了。”他们说。于是阿加东看见送葬的队伍,他加入其中,不想走到墓地的时候,被人拦下,说他没有资格进去。
第一次的葬礼充满了戏谑,而且每个人都在笑,只要一哭,就要付账,葬礼上不存在悲痛情绪,而且这是对别人的死的一次调侃,但是当第二次出现葬礼,阿加东却看见了自己的死,但是最后他连自己进入墓地的机会都没有,这一种死是排除了他自己的存在,仿佛死亡就发生在另一个世界,也就是在这个梦里,阿加东爬过了墙,然后看见有人正在为他挖墓,他一看这个墓地方位不好,被阴影遮住了,所以他对掘墓人说:“把这个墓地挖得远一点,那边有阳光。”不想在阴影覆盖的墓地里,想要更多一点的阳光,在劳累的工作之后,在压抑的生活中,在没有尊严的现实里,也许阿加东只能通过死亡,只能在有阳光的墓地里,才能找到自己存在的一点尊严。
而经历了第一次戏谑意义的葬礼,第二次梦境中的葬礼,终于迎来了自己的葬礼,这是真实的死亡,这是真正的终结,当没有了那些打着哈欠的小混混的嘲笑,没有了小偷们的讽刺,没有了妓女的举报,没有了在爱情之外的徘徊,没有了饥饿的坏念头,在被人围观的世界里,死真的是一种不需要挣扎没有更多痛苦的存在,那一刻,阿加东不再是乞丐,不再是小偷,不再是失去了妻子和爱人的男人,他只是一个实现了愿望的死者,“我现在感觉好多了……”第一次有这美好的感觉,是因为这里没有阴影,阳光照见了罪恶和羞耻,也照见了一个人最后的归宿。
衣衫褴褛的皮条客阿加东,拖着懒散的身体走在罗马贫民区沙土飞扬的街上,神态轻蔑。同是拉皮条的朋友们在街上咖啡馆外边玩笑似的贬低他,他才不在乎,认为自己比同行口中说的更好。
《乞丐》里的阿加东,除了外表着装外,好像并不表现出贫穷落魄样。帕索里尼给我们展现皮条客阿加东的日常生活,故事因果关系不明显的散漫情节让我们跟随阿加东的生存脚步——他与同行游手好闲、他逼迫手下的妓女卖身来维持他的生活、他向昔日的妻子寻求帮助未果、他爱上同样贫穷却美丽的女孩、他在偷窃逃逸时死亡。电影直观地呈现出阿加东的言行举止、他生活的世界与其他周遭的人们。我们看到一切都很破败贫穷,可是阿加东表现出的却不尽然是苦涩的,相反,我们从他身上、从他的世界里感到一丝诗意,这诗意来自对生活积极的想象,然而它好像过于脱离实际,以至于当它在影像中呈现、和苦难并置时显示出令人无比心酸的残酷本质。
正如帕索里尼电影里不断出现,打破了影像空间第四堵墙的凝视有着无限深长的意味一样,阿加东作为一个底层的人,在影片中所展现的依旧让他像个谜一般。整部电影结束后我无法判定他究竟是堕落还是善良,这个社会底层的皮条客表现出复杂性——当被其逼迫的妓女拖着满是绷带的腿去拉客却被嫖客群殴,镜头从孤立无援趴倒在地上的妓女切到打开的空皮包特写,再切到孤零零从脚上掉落的高跟鞋特写;当阿加东在草地上亲吻喜爱的女孩,柔和的阳光下二人是如此温柔与沉醉。尽管如此,有一点在阿加东身上是确信无疑的——他仍然想象美好的生活,虽然对他来说紧要而现实的仅仅是生存。
影片开头我们便看到阿加东被皮条客朋友调侃说吃饱了人不能去跳水,而他之后就跑到了大桥上。伫立在桥上准备往下跳的阿加东旁边是持着十字架的天使,然后切到大远景镜头,随后镜头切到四面八方的看客们,所有的人都在看,皮条客朋友、河边游泳的人、孩子,再切回阿加东的特写,阿加东回答孩子的问题,说自己就算死也要像埃及法老一样戴上身上所有的金子。然而接下来在餐馆里他却被混的更好的皮条客与小偷嘲笑, 一片的笑声中他喝醉睡着了,镜头淡出到下一个场景:阿加东弯下身子用街边的水龙头的水洗脸的特写,镜头完完整整记录下这个微小的动作。阿加东站起来,镜头慢慢拉至仰角全景,阳光下阿加东一脸茫然。镜头反打,贫民住宅区破烂的楼房、空地上一个小男孩在孤零零玩耍。镜头再次反打,阿加东走上前去,小男孩嬉笑着跑来逗他,他愤愤地踢了孩子一脚,然后向家门口走去。 两个场景对比,前者阿加东呼喊出自己像法老一样的特写,让我们进入阿加东的主观世界,是他的内心想象;后者是阿加东回家路上一连串平凡的动作段落, 展现的是阿加东客观的生存环境和其客观身份——混的差劲而失意的皮条客。
阿加东实在是落魄,但从帕索里尼的影像中我们不断看到的是阿加东的诗意与想象。阿加东在前妻家门前不服前妻哥哥的辱骂而向他冲上去,二人扭打在一起,此时的配乐是悲壮的,然而却毫无不协调,在音乐的衬托下阿加东宛若是一个为争得什么东西而奋起抗争的英雄。在朋友家和同行朋友等饭熟的时候,一个朋友说感觉自己像个厨师,镜头切到中近景:阿加东的朋友停顿了一下,扯下旁边灶台花瓶里的盛开的花拿到嘴里嚼,突然开怀大笑, 他旁边的阿加东也笑了起来,无忧无虑好像忘了饥饿。镜头反打,一旁看着的孩子也在笑,阿加东让孩子过来,玩笑似地问孩子为什么要染上饥饿这个坏习惯。这大概是影片中最美的一刻。前一个场景中饿了几天的阿加东和朋友们还在街上向上帝祈求一个接济挨饿穷人的圣人,后一个场景中阿加东和朋友们因吃花的举动而开怀大笑并说饥饿是个坏习惯。遥远的信仰、苦难的现实与诗意的举动并置,帕索里尼这一自然而然的情节安排描绘出阿加东和他朋友们的生活轮廓。
影片中阿加东总是沿着破败的道路漫游。他一个人走在路上,小偷跟上前来嘲笑他是乞丐;他和前妻两人走在路上,妻子拒绝他的求助;他与喜爱的女孩在市郊小路上闲逛,此时他是惬意快乐的;他和喜欢的女孩走在路上,责骂她和别的男人跳舞,最终还是给女孩许下承诺。帕索里尼用长镜头表现出阿加东每次走在道路上的漫游,它们仿佛起着剧情节拍器的作用:阿加东仿佛每次都慢慢更了解自己的处境一点,每次都好像在慢慢朝着什么前进,生活目标好像慢慢清晰。
可实际上真是这样吗?破败的小路仿佛昭示着阿加东的乞丐生活没有出路。他好像也只是在一直百无聊赖的走着,走在这样的穷途末路上,与街上葬礼行进队伍相遇,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走下去。而后来他在梦中梦到了自己的葬礼行进队伍。
影片结束之际,阿加东偷窃失败,骑摩托车逃避警察出了事故,他死了,死在路上。我们看到阿加东弥留之际的特写——阳光下他的脸上泛着柔和的光,他终于走到生命道路的尽头。 这个死亡镜头通过高明度的打光表现出来,神圣而怜悯,残酷却诗意。
阿加东这样矛盾、极端又丰富的人物,好久没看到了。
一方面,他是个给妓女拉皮条,为食物欺骗朋友,偷自己儿子的项链,鄙视工作,整日高呼“打倒奴隶制”的无产者;另一方面,他愿意为了真爱去工作,压抑他的本性,也在朋友入狱后,坚持照顾朋友妻孩。他的矛盾是这个社会的矛盾,如果累死累活工作一天,还没有游手好闲,偶尔拉皮条挣得多,那为何要干正经工作?不如当个寄生虫,吸取妓女的血吧,这是阿加东的自大和偏执,他愤愤叫嚷着“让我去给别人卖血汗?只有畜生才工作!”,他嘲笑那些工作的人,以此获得心理优越感,好像成为了斗士,显得自己更高贵,其实不过是为了掩藏懦弱无能的自我麻痹。
有意思的是,后来他终于去工作了,他变成了以前的阿加东所不耻的工作者,反过来跟以前的狐朋狗友对骂。最后他躺在床上,陷入噩梦,梦里“无产者”阿加东死了,只剩下维多奇,一个普通的为生计奔波的工人。他对工作的恐惧暴露无遗,因为一旦工作,他就意识到自己没有任何的优势,他只能做一个乞丐,做一个没有自尊的无耻之徒。当这个社会让人失去羞耻,那将是个什么样的社会啊。 回过来看那个趴在床上一脸坚决地说出“要么世界将我毁灭,要么我将毁灭世界”的阿加东是多么天真又自我啊,他和这个世界,早就被毁灭了。
狂暴的帕索里尼处女作,纯正的意大利新现实主义,但也可从中窥见帕索里尼后期作品的影子。
主角阿加东是一个生活在贫穷的小村庄,无所事事,好吃懒做成天和同样不务正业的混混们虚度生命的皮条客。他会逼迫与自己同住的妓女在脚受伤的情况下接客,但他也会让拥有四个孩子的单亲妈妈寄宿在自己家里。所以他并不是泯灭人性的恶人,他在肮脏堕落的底层生活中依然有残存的良知。他之所以成为皮条客,完全是他价值观所致。正如他所说:“我绝不会为别人工作,我只会为自己工作。”帕索里尼在影片中将战后落魄的村庄里虚无的底层年轻们的生活和状态描绘的真实而残酷。被阿加东利用的妓女在荒郊野外与嫖客发生关系后又被四个嫖客殴打侮辱,但阿加东对此似乎并不放在心上。(这也为之后妓女向警察告发他并间接导致死亡埋下了伏笔。)他去前妻的住处,但遭到前妻及其家人的谩骂和驱赶,甚至与前妻的哥哥打成一团,最后落魄的离开。他在别人眼中是一个自私,冷漠,无能,颓废的废人,所以他也只能与同样的废人为舞。阿加东为了能少点人分面条吃从而用计谋将朋友们气走的行为让我们看到了底层人在生存面前展现的劣根性。
直到他遇见了一位单纯,善良又贫穷的干着体力活的年轻姑娘,他的人生才开始有了变化。他们发生关系后阿加东故伎重演让姑娘去卖淫,单纯的姑娘很爽快的答应了。可在嫖客的车上单纯的她最终拒绝了嫖客的需求被赶下车。阿加东在焦急的苦等过程中突然发现了自己对姑娘的爱,他是真的爱上了这个善良的姑娘,因此才会在路边如此煎熬的等待。他终于开始找工作,不在再做皮条客,试图靠自己的力量养活心爱的女人。可当了一天的搬运工就让他累得受不了。最讽刺的是结束工作后回家的路上,曾经那些无所事事的混混朋友们开始嘲笑他的工作,嘲笑他居然替别人工作。帕索里尼对人性的审视充满力度。他躺在床上在对自己的怀疑和反思中做了一个自己死去躺在棺材里送入墓地的梦。而身边的混混朋友们也都死在了梦里(想起了《野草莓》)他梦见了自己的死亡,在看看自己现实的人生,这个死亡的梦是对他生命最大的鼓励。第二天他与两个朋友拉着车干活时,因为参与同伴的盗窃行为被一直监视他的警察发现,逃跑中被开枪打死。他因为爱改变自己,也因为爱失去生命。这是对过往人生的惩罚,也是对底层生命无奈的叹息。宿命般的结局和之后的《罗马妈妈》如出一辙。
帕索里尼的处女作充满了原始的自然主义,野蛮,专横,粗暴,狠毒,破败的房屋和街道,非职业演员原生态的咆哮,无望的生存环境下滋生的懒惰和卑劣,蛆虫般潮湿的房屋,残酷无比。
A / 镜头与空间完全不构成规则的宏观几何关系,哪怕对荒凉地景的扫描也不存在平整的垂直面。不断楔入每一个微观的人物互动场景,把它们切割成向心或对称的块、或是平行的弧形条带,从而最大程度又最隐秘地掌控了物的速度与面容的张弛。由此便有了跳水动作爽利的直线、叩问时滑向天空的曲度——甚至被抛向水中流去的衣服,都在抽象的形状中被提炼出情绪暗流。结尾对摩托车轰鸣声的抢夺与速度曲线的截断,不正是一种逆向的《罗马风情画》?
4.5.帕索里尼的处女作,优于后一部《罗马妈妈》,开片稍显混乱,后逐渐明晰。无业青年、妓女、罗马的街头,60年代意大利的调调,但更直接、粗暴。皮条客与妓女,因爱获赎,难逃死亡,问题在社会。两段行走中的长镜头,分明起关系的变化。巴赫的配乐,犹如神助,构建起第三者的视角,投以悲悯情怀。
真正的无产视角.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这辈子不可能打工的 。做生意又不会做 就是偷这种东西 才能维持的了生活这样子。进看守所感觉像回家一样 在看守所里的感觉比家里感觉好多了!里面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里面的!
掘墓人,请把我的墓挖远一点,到有阳光的地方去,这片土地布满阴影。
【上海影城 4K修复版】帕索里尼处女作,一个浪荡、粗蛮又不乏柔情的皮条客的回头之途。老帕的作品确乎难以参透。非职业演员、聚焦底层人群、松散的情节、自然光与写实的笔触都是典型的新写实主义路子,但影片却绝非如此简单明了。坚决不亲自干活(虽然还是做了一天搬砖体力活,累到晕倒)的工作伦理观很无产阶级,而作为配乐的巴赫[马太受难曲]、教堂后景、后半段多次插入的令人想及耶稣的上脸大特写(男主时而也被隐隐与基督相等同)及其他[圣经]引文与意象,都透现着浓厚的宗教性。摄影极为考究、有力。“乞丐”维托里奥的【四次死亡】:赌气似的饭后跳水;因内心狂乱纠缠(对爱人的嫉妒与旧有皮条客身份桎梏)而急欲投河;梦到自己的葬礼;车祸。最后的结尾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外”。(7.5/10)
3月10日晚7点场资料馆小西天场,谢谢邻座的那位陌生小哥,你送我的票夹真的很好看!当时有点懵所以没有好好表达感谢实在抱歉
底层不再比中产阶级更亲切、更“懂事”、更善良,而是更丑陋、更麻木和更残忍。而影片却是以一种平视乃至敬畏的角度拍摄这一切,那超现实般的明亮画面,多么真切又奇妙啊
与费里尼相似的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电影。虽极度写实,但掩盖不了,谈话场面精准而流畅的调度与移动镜头,实在是美。而这群底层人的命运也牵动着观众的心,明知道帕索里尼不会赐予他们一个浪漫的结局,但是在欢乐笑声之后的死亡还是太过于让人心寒了。
9.老帕真是个人才,拍新现实主义也跟别人完全不一样。别人找的都是些退休老人、卖艺人之类的,这片直接找了个“无产者”。看到每天无所事事的人坐了几桌,小偷公然开店成群作案,意大利的现状不言而喻。由剧情的走向和意识流的那段看得出男主本质不坏,只是在畸形社会下工作反而成了耻辱。
这部片子最好的名字叫寄生虫。乞丐的翻译让人误解导演的意图。帕索里尼 式的故事和画面。正如像罗马妈妈一样,作者的电影展现了底层人的生活。贝托鲁奇当年市这部片子的助理。40多年后贝氏说道,当他拍戏时觉得迷茫时,就会回到拍摄寄生虫的记忆中,获取营养。
如命运冥冥暗示般,他梦见了自己的死亡,他预言了自己的死亡,从虚谈的葬礼到梦境的葬礼直至最终真实发生,这种朝着自毁狂奔的气质一开始就奠定。梦境和死亡一样,既降临得突然,也终结得超乎现实。彻彻底底的「现实主义」,在这片交织着辛勤劳作勉力苟活与享受虚无放纵的街区,阴暗,破落,衰朽,蛮荒,共通的是没有明天的未来;反正都要死——再次出现的主题,对于底层民众来说,唯有死亡才显得有所重量,也是自己唯一确信拥有的。于是,他在消耗感情和吞噬生命的较量中,体验到些许存在的感觉。“我不会为别人工作,我只会为自己工作。”连看三部“打工人”电影,丧到尘埃里了。
帕索里尼處女作。明亮灼人的畫面,夢幻與現實,一雙巡視的眼睛。
拉皮条触犯了法律和道德,但所谓的“劳动光荣”却造就了80%的财富掌握在20%的人手里。地铁里运输着生物机器,大多数人在拥有自我意识的同时却沦落为它人的工具,协作?合作?是否归根到底只是更为文明的剥削。或许所有来自于过去的评判标准都应该被颠覆,因为它们建基于一个不平等的时代。毫无出路。
帕索里尼第一部长片,人间已是幻灭处,无需天堂与地狱的衬托。宁肯食不果腹也不肯自食其力,就图一个自由自在穷风流,只是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女性沦为男性游戏人间的牺牲品,无限重复母亲与其他女性的身体道路,根本无从叹起。是如此劣迹斑斑的主角,但当看到人在幻梦里,哀求掘墓者把墓挖在向阳处,还是会击中心头廉价的恻隐——谁个不是这惨淡世间的乞丐?#桃花岛观影团#
尊严,享乐,牺牲与救赎在生存泥沼中的无尽循环,帕索里尼在摄影中对宗教场景的援引和巴赫的配乐所反衬出的唯有救世主令人绝望的缺席。只有宿命的死亡才能交换生命之花的绽放,那一刻的Accattone无疑像是一位圣人。
4.5 超越宗教层面的神性与诗意,PPP的思路非常人可以理解,完全不可复制,亦只有在1958-1968的意大利电影界才可能出现PPP,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乞丐》(寄生虫)将乞丐逆向刻画成下层无产阶级的基督形象。影片开场引用但丁的《炼狱》,配音使用巴赫的《马太受难曲》,同时有阿卡通和基督的许多并行镜头。他就像基督一样兑现诺言。帕索里尼坚持在描写这个俗丽世界的每一幅画面里寻找审美效果。(意大利电影:151)
殘垣斷壁中,存在著神。舉止野蠻的人們,說著端莊的語言。結尾再次把我嚇到,他逃跑,所有人也跟著奔跑起來,毫無邏輯,影像卻突然起飛了。
再次印证了那条电影铁律:坏人一旦转念想学好,那他就离死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