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法国新浪潮双杰电影回顾展”在深圳百老汇电影中心举办,我有幸看了其中的两部影片:《筋疲力尽》(1960)和《蔑视》(1963)。
这两部影片,我十多年前都看过,这次大银幕重看,一是了了一个“有生之年大银幕看一遍”的心愿,二是看出了不一样的感受,尤其是《蔑视》,不可同日而语了。
十几年前,我初入影迷坑,看电影不多,人生阅历也浅。《蔑视》是一部关于电影的电影,也是一部关于婚姻与爱情的电影。当年看《蔑视》的时候,不要说婚姻,就是爱情,我的经验值也少得可怜,所以,我对影片中关于婚姻与爱情的部分基本是无感的。当年影片给我留下的最直观的印象只有碧姬·芭铎的大屁股。
如今重看,影片中的电影史的部分会让我念兹在兹,而更多的感触则来自戈达尔对婚姻和爱情的洞察和透视。
在戈达尔“口述”完影片的演职人员名单后,是保罗(米歇尔·皮科利 饰)和卡米尔(碧姬·芭铎 饰)的一场“床戏”。在我看来,这是电影史上最伟大的“床戏”之一,真正做到了色而不淫。而两人的对话也精妙绝伦,以矫情见证浓情蜜意。这是一个美满的开篇,却也预示着悲剧的到来。
作为爱情片的《蔑视》其实只讲述了四天里发生的故事。
上述的那场戏发生在第一天的晚上。
次日,编剧保罗与制片人普罗可修、导演弗里茨·朗会面,探讨电影《奥德赛》的创作问题。普罗可修人仗钱势,专横、独断、跋扈。保罗为了得到高额的编剧酬金,唯普罗可修马首是瞻。
探讨完创作问题后,保罗将自己美艳的妻子介绍给普罗可修。
普罗可修举色不避友,以非常简单、粗暴的方式邀请卡米尔去他家喝咖啡。
卡米尔是深爱着保罗的,因此,她希望保罗能够像个有尊严的男人那样帮她拒绝这个邀约。
保罗虽然心里嘀咕,但为了保住编剧的工作,非但没有拒绝,还“推”了妻子一把,让她坐上普罗可修的车去他家,而他自己竟然打车前往。
保罗比卡米尔和普罗可修晚到了半个小时或一个小时,这个时间空挡也因此成为保罗的一块心病。
也许是为了获得心理上的平衡,在普罗可修家,保罗给普罗可修的女助理讲笑话,还摸了她的屁股。
短短的半天时间,保罗犯下了两个致命的错误,放下尊严和沾花惹草。对于女人来说,这是两个难以原谅的错误,而来自卡米尔的“蔑视”,也由此开始。
在卡米尔的坚持下,保罗和卡米尔提前回到了公寓。
在公寓,他们进行了一场看似无聊、枯燥的关于爱与不爱的对话。这场对话说到底不过是追问与反复,无趣之极,但它们如此真实地存在于我们的生活当中,足以刺痛每一对恋人或夫妻。
卡米尔虽然对保罗感到失望,但她此时仍然努力挽救他们的婚姻或爱情,她一再给保罗一个决断的机会,而保罗全都挡了回去。
晚上,保罗带着卡米尔再次与普罗可修和弗里茨·朗会面,在看完一场很戈达尔的舞台表演后,他们讨论去普罗可修别墅度假的事情。
保罗暧昧的态度终于将他和卡米尔的感情推向悬崖。
于是,有了接下来的又一场发生在公寓里的无聊、枯燥的对话,而这场对话的最后,卡米尔确立了她“蔑视”保罗的态度。
第四天,他们来到了普罗可修海边的别墅。
在船上,普罗可修再次明目张胆地向卡米尔发出暧昧的邀请,而保罗竟然再次“推”了卡米尔一把。
绝望之下,卡米尔故意在保罗的视野内与普罗可修接吻。
这一幕终于让保罗幡然醒悟,但为时已晚。
保罗决定辞掉编剧的工作,带卡米尔离开,但卡米尔已经心如死水,她对保罗的“蔑视”已经不可逆转。
留下告别信后,卡米尔坐上普罗可修的车,前往罗马。
途中,卡米尔吐露心声,她无意傍上普罗可修这位大款,她只想回去当一名打字员——既然她的丈夫已经毫无尊严可言,她只能守住自己最后的尊严了。
但,一场交通意外“及时”发生了,卡米尔和普罗可修双双丧命。
如丧家犬的保罗在得知他们的死讯后,黯然离开了剧组。
这样的一个爱情故事,当然可以用非常通俗的方式来讲述,但我肯定偏爱戈达尔如此冷硬的讲述方式,它让我如芒在背,看到了自己的软弱和无能。
保罗是懦弱的,而他勃起的猜忌心是他人格中的另一个阴暗面,可以说,作为男人,他的强与弱恰好是倒错的。
在卡米尔的面前,保罗也许曾经彪悍过,但短短的四天里,他丢盔弃甲、一败涂地,当他想重拾尊严的时候,他在卡米尔那里已经丧失资格。
在经济上,卡米尔依附于保罗,但她的人格是独立的。
除了那刻意的一吻,她和普罗可修之间到故事结束的时候应该还是清白的。
她有放任自己的资本,但她却选择不离不弃,直到不得不弃——她给了保罗太多的机会。
在失去可以依靠的丈夫后,她仍然没有走捷径,而是无奈地走上回头路。
卡米尔,是六十年代女性解放中自我解放的鲜明例子。
在《蔑视》中,卡米尔“蔑视”保罗,戈达尔“蔑视”男人。
两性之外,戈达尔也“蔑视”了好莱坞的游戏规则(《蔑视》有来自好莱坞的资金)——手握碧姬·芭铎这张性感王牌,戈达尔却始终让她犹抱琵琶半遮面,只露线条不露点。
对于好莱坞屡试不爽的套路,戈达尔同样是“蔑视”的。影片中,保罗的枪一再出现,观众很容易认为他将用这把枪杀死卡米尔或者自杀,而戈达尔却让卡米尔卸掉了枪中的子弹,保罗彻底“哑火”——这是不是又一个隐喻?
“电影创造了一个与我们的欲望相符合的世界,本片所描写的正是这样一个世界。”戈达尔在开篇即点明了主题,他想要在电影的不可靠叙事中发掘出属于电影最原始的功能,同时在原型与典型的互文中摧毁并重构出一种崇高的电影,一种能够蔑视其他所有电影的电影。
如果说戈达尔从前一直致力于对传统的反叛和对虚无的追寻,那么《精疲力尽》无疑就是他能达到的最令人满意的结果——无论是艾森斯坦的辩证蒙太奇,还是巴赞的长镜头理论,从沟口健二的时空转镜,到希区柯克的形式先行,都能在电影中略见一二,而且还融合地恰到好处。我们无法质疑它的伟大,但实际上《精疲力尽》是一部颇具稚嫩气质的影片,那些被追捧的手法其实是戈达尔相当大胆的尝试,在当时还未形成体系化的理论支撑或实践证明,甚至可以说它只不过是对电影史的一次别样改编。而到了《蔑视》时期,戈达尔的一切技法早已趋于成熟和完善,他也摆脱了对前人一味地模仿和改造,而是忠于纯粹“戈达尔”式的理念。
影片中短镜头的蒙太奇组接和长镜头的运用均取得了完美的效果,既保留了影像对现实最大程度的忠实,又调节了不同场景之间暧昧的联系。四十年前,艾森斯坦为电影的发展提供了一种符合理性的思路,即按照事件发展顺序和人物内在逻辑将两段画面拼接在一起,以达成对影片传达内容的辩证叙述模式。而戈达尔从始至终就没有拍过逻辑,无论是跳切还是重复剪辑都在描绘状态,无关逻辑,只关乎心理状态和社会环境,以及驱使二者相互侵蚀的欲望。在《蔑视》中,戈达尔表现地十分克制,好像他已经不再钟情于那些标新立异的实验手法,但又不至于到七八十年代的那种论文电影完全抛弃手法的地步,所以说这个时期的戈达尔的电影是最成熟的,也是最符合电影本性的。
戈达尔在影片中使用了一种交响乐般的蒙太奇,这点可以很容易地从声音与画面的联系中感受到,庄严神圣的乐章好似随机出现在人物对话或景物空镜头的间隙,从形式上看这是一种从听觉入手实现与奥德赛神话互文的表现手法,但从内容上看却很难找到相似点,因为戈达尔的蒙太奇不属于逻辑范畴,而是随情绪激发出的感官真实,是属于影像的激情和活力。脱离了束缚剧情和人物行为的逻辑框架之后,影片不由自主地令那些自由的影像侵入,甚至通过摄影机传递给现实。至此,戈达尔已经完成了“创作一个符合人类欲望的世界”的工作,接下来,他将对欲望进行分割,进行重组,演奏出一曲现代社会的神话乐章。
在戈达尔看来,人的本质是由欲望组成的,影片开场就将这种欲望归结于最原始的性吸引,但同时也将整体的欲望对象分割成一个个部位,由此提出了一个问题:在欲望双方相互分离的情况下,欲望是否还会存在?于是影片为我们展现了多对欲望组合,导演和制片人,编剧和制片人,妻子与丈夫,奥德修斯与珀涅罗珀,神话与现实。他们都在各自的欲望关系中扮演不同的角色,也因欲望而互相联结。制片人充当的是绝对资本,在他的关系线中所有的欲望都起源于金钱和控制,无论是导演还是编剧都要为了他的欲望而妥协。对一般的导演来说,这种屈服于资本的献媚行为完全可以从颇具现实意义的角度进行批判,但戈达尔却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另一种情绪(蔑视)分割了欲望的主体与客体,从而消解掉欲望产生的因果逻辑,这时影片便陷入了纯粹由情绪引导的散漫状态。我们可以大胆将影片的叙事模式划分为不可靠叙事,因为跟随剧情的发展我们只能看见事件的表象和发生的先后顺序,而其背后的动因却完全处于被暗示的状态,角色仅仅提供了某种可能的原因,而事实的真相则只能由观众进行自由填补。很显然,按照剧情所给出的方向发展是最简单也是最容易理解的一种可能,但这也是离戈达尔本意最远的一种可能。难道戈达尔大费周章讲了这么一个简单的故事仅仅只是为了把奥德赛重新搬演一遍,从而表达指向资本的蔑视?
要想解开蔑视的迷题,只有回到影片互文的结构中寻求答案。互文拓宽了叙事的厚度,为文本和影像之间添加了一条别样的注解。《蔑视》绝对是互文领域的一大杰作,不仅因为戏中戏的存在而使两者之间的互指浑然天成,更因这种跨媒介的使用而令影像拥有了直视其本体的权利。影片对奥德赛之旅进行了三重解释,第一重解释也就是最基本的,最被广为流传的版本,奥德修斯在特洛伊战争后背迫漂泊十年,历经重重险阻终于返回家乡,妻子珀涅罗珀面对追求者始终保持忠贞不渝,最终二人团聚。第二重解释是制片人的理解,他认为珀涅罗珀其实对追求者动了心,奥德修斯只好将他们全部杀死。第三重解释出自编剧之口,奥德修斯厌倦了与珀涅罗珀的生活,终于借特洛伊战争逃离了现实,花了十年时间才回头。回来之后他根本没把那些追求者放在心上,因为他相信珀涅罗珀的忠贞,但这却让珀涅罗珀对奥德修斯第一次产生了蔑视之情,奥德修斯发现了两人的感情陷入了困境,于是只好杀掉追求者以证明自己的价值,可是蔑视依然存在,他们永远也回不到过去。
从影片的内容来看,以上三重解释似乎都可以套用在剧情之中,并且三种解释都很合理,戈达尔用三种可能的不可靠叙事为我们献上了一组拼图,但无论碎片如何拼凑,最终的成品总是一致的,那就是蔑视的出现以及为之付出的代价。也就是说,戈达尔否定了欲望的生成和发展过程,仅预言了欲望导致的最终产物——蔑视,而一旦蔑视产生,欲望的主体与客体便彻底分离,被剥夺掉再度相交的可能。从此,一曲交响乐已然谱写完成,蔑视是它的音符,神话是它的乐章,而欲望则是它不断演奏出的声音,一经传播便消逝在永远无法返回的过去。尤利西斯看向茫茫大海,我们也看向深邃无垠的荧幕,一切都结束了。
原文地址: http://www.qh505.com/blog/post/5122.html
尤利西斯手上拿着剑,目光朝向前方的大海,当经历了特洛伊战争,当结束十年的海上漂泊,他即将回到自己的国土,即将见到离别的妻子,也即将用剑杀死那些求婚者。这是尤利西斯的回家,当一声“摄像机”“安静”传来的时候,尤利西斯只不过是一个演员,《奥德赛》只不过是一个剧本,在摄像机、剧组人员和导演弗里茨·朗面前,回家的现场只不过是一个片场,但是,当波尔走向平台,向弗里茨·朗伸出手告别的时候,回家却变成了一种互文:“我要回罗马,结束我的剧本,一个人总得结束该结束的东西。”离开,回家,在那一刻,波尔就像尤利西斯一样,面对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大海在前面,这是荷马史笔下的大海,这是电影《奥德赛》里的大海,这是史诗中的大海,这也是现实中的大海,大海深处真的有一个家?真的有等待自己的妻子?真的有剑光里的杀戮?波尔曾经也面对这一片大海,那时他说:“我们的喜悦马上变成泪水,直到我们靠近大海。”仿佛是一句预言,为什么会有泪水,为什么会在靠近大海时会有泪水?似乎是将《奥德赛》的故事移植到了现实里,尤利西斯在回家之后杀死了那些向妻子珀涅罗珀求婚的求婚者,当夫妻团圆他不应该有悲伤的泪水,但是在这个故事里,争议的地方是:尤利西斯参加特洛伊战争是不是因为无法忍受妻子?或者说,尤利西斯已经觉得妻子不忠了,这是美国制片人普罗可修的观点,但是在后来的讨论中,弗里茨·朗却认为,不是妻子背叛了尤利西斯,而是她“蔑视”尤利西斯。背叛和蔑视,变成了两种阐述,也正是这相异的解读,使这个剧本走向了两种可能的结局,而对于现实来说,波尔和妻子卡米尔的爱情也在蔑视和背叛中走向那一片流泪的大海。
互文的故事,在摄像机里,也在摄像机外。女人拿着手慢慢地行走,旁边是在轨道上滑行的摄像机,画外音出现,“安德烈巴赞说:电影取代了一个跟我们的愿望更融洽的世界,《蔑视》讲述的就是关于这个世界的故事。”画外音制造的是间离效果,之后摄像机接近镜头,并转向镜头,这一转向很明显的暗示是:镜头对准的是现实,观众可能是演员。这是一种对现实的介入,加上旁白引用巴赞的话来解读《蔑视》,这个多重文本互文的故事就显示出它的层次:电影《奥德赛》构成的是第一层文本,剧组正在这里拍摄根据荷马史诗改变的电影《奥德赛》,围绕着这个电影,美国制片人普罗可修、导演弗里茨·朗、编剧波尔进行过讨论,并力图改编剧本。
在这第一个文本里,就有过大家不用的观点,最主要的是尤利西斯的妻子是否还爱着他,而这也决定了尤利西斯回家的心态,以及杀死求婚者的真正用意。无论是妻子的蔑视还是背叛,最后尤利西斯都拿起了剑,当着最后的结局出现在电影里的时候,引申出了在第二层文本里的讨论,“杀人不解决任何问题”,这是对第一层文本的拒绝,这个结论在第二层文本里出现了两次,一次是波尔和妻子卡米尔回到公寓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之后,坐在浴缸里的卡米尔读到了一本书,书上说:“我们必须反抗,但是杀人不是解决的办法。”第二次提到是在卡米尔和普罗可修乘坐快艇离开拍摄地,波尔和弗里茨·朗讨论尤利西斯的时候,提到他最后拿起剑杀死求婚者不能解决任何办法。
这两次的强调,其实是为第二层文本的结局做一种互文式的铺垫,不管尤利西斯的妻子是蔑视还是不忠,总之,尤利西斯最后杀死了求婚者,而在波尔的故事里,他曾经可能会和尤利西斯一样展开杀戮,因为他出门时带了一把枪,即使那把枪在船上掉了,女助手捡到之后有还给他了,而在他和妻子卡米尔争吵时,从平台走向海湾,直到卡米尔裸体游泳时吗,他身上其实一直带着这把枪,甚至在争吵可能升级的情况下,失去理智的波尔会拿出那把枪,朝向卡米尔,如果再进一步,他还会指向和卡米尔暧昧的普罗可修,那么,波尔就变成了现实中的尤利西斯。
导演: 让-吕克·戈达尔 编剧: 让-吕克·戈达尔/阿尔贝托·莫拉维亚 主演: 碧姬·芭铎/米歇尔·皮科利 /杰克·帕兰斯 /更多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 意大利 上映日期: 1963-10-29 片长: 103分钟 又名: 轻蔑 / Contempt
但是,他没有杀人,在主观上或许缺少这一种丧失理智的冲动,和卡米尔发生争执对于波尔来说,更有一种不知道为什么被蔑视的感觉。而在客观意义上说,他也没有了拿枪杀人的机会,因为在卡米尔游泳之后他靠在岩石上睡着了,仿佛做了一个梦,等他醒来是卡米尔留下的纸条:她把枪里的子弹拿掉了,她和普罗可修离开这里去了罗马,最后是“保重”,是“永别”。他没有能够杀人,他也不会杀人,因为杀人不解决任何问题,所以最后他没有成为尤利西斯——即使他最后和弗里茨·朗告别去罗马,他也没有最终以回家的名义和卡米尔重归于好。
也许在波尔告别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卡米尔其实已经死了,死于一场车祸,当普罗可修和卡米尔开着豪车离开,在加油站加满了油之后,却被一辆槽罐车撞上,双双离世——豪车卡在了卡车的中间,两个人朝着各自的方向死去。一场事故,一次意外,和杀戮无关,和复仇无关,甚至和蔑视无关。所以波尔和卡米尔故事所构筑的第二层文本几乎是在逃离第一层文本,也是在这个逃离意义上,使得“蔑视”这一种情感变得复杂,它无法用杀戮的方式解决,也就是两次强调的那个结论:杀人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蔑视》电影海报
复杂的蔑视,到底是如何产生的呢?回到波尔和卡米尔的故事,在前一个晚上,赤身裸体的卡米尔还在问波尔,你是不是爱我整个人?从脚到屁股,从乳房到乳头,从大腿到膝盖,卡米尔躺在床上,一个个地问过去:“你喜欢吗?”而波尔也是一次次地重复:“我喜欢。”这是一个真爱的夜晚,不掺杂任何的外来因素,只有两个人。但是,似乎也有了暗示,当卡米尔赤身裸体的时候,旁边的波尔却穿着衣服,盖着被子,一种肉体被遮蔽的状态,其实和卡米尔开放身体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也就是说,两个人在情爱意义上,是不同步的。
这只是一种暗示,当第二天上午卡米尔去见母亲并陪母亲吃了中饭,而波尔去片场和普罗可修讨论改编剧本的事宜,之后卡米尔也去了那里,也就是从他们重逢在片场之后,两个人的隔阂便出现了。一开始是普罗可修邀请大家去吃饭,车子似乎不能做太多的人,波尔提议卡米尔坐上车,然后自己坐出租车,而女助手则骑自行车。三种交通方式,又是一种相异的隐喻,提前到来的卡米尔在等待了半个小时后才看见波尔抵达,她问为什么这么迟,波尔说没有及时看到出租车,之后又遇到了车祸,但是卡米尔显然已经开始不高兴了,而且显示在了脸上。镜头闪现了刚上车时的情景,这是卡米尔内心活动的一种反映,也就是说,她开始滋生了所谓“蔑视”的情绪。
波尔说要去上厕所,卡米尔却看到他和女助手在说话,并有某种暧昧的动作;回到公寓后,卡米尔便告诉他不想去卡普里岛的片场,波尔想不明白原因;之后卡米尔的母亲打电话来,波尔接电话却说卡米尔出去了,听到对话的卡米尔为波尔的撒谎而生气,而波尔只是想测试中午是不是真的和母亲在一起……卡米尔的情绪变化是明显的,所以波尔几次问她怎么回事,是不是刚才发生了什么,卡米尔一直回避正面回答,在两个人的公寓里,事件渐渐升级,一开始是观点不同,后来是争执,最后卡米尔对他说:“我蔑视你,这就是我的感觉。”这是第一次提到“蔑视”,对于波尔来说,问题是,昨晚还好好的,早上出门还好好的,为什么去了片场之后,为什么遇见了普罗可修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卡米尔说到“蔑视”,似乎是一种不屑,一种鄙夷,是自上而下的俯视,那么,从“你爱我整个人”到“蔑视你”,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切都发生在波尔找到普罗可修这位美国制片人,在同意改编剧本的情况下普罗可修向他开除了一张支票,那么蔑视的一种解读是关于钱。在波尔和卡米尔争吵的时候,也说到了钱,卡米尔说,以前写侦探小说,钱不多,但生活并不坏。但是在和电影制片人认识之后,似乎情况发生了改变,波尔一直解释说,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是为了买下公寓,是为了卡米尔,所以这是一种分歧;在这一天,卡米尔似乎看到了波尔的暧昧举动,听到了他的谎言,是不是这一切都没有在以前发生过,这是对于情感的一种背叛,也就是说,那晚被遮掩的身体有了一个解读的理由,而这也是卡米尔产生蔑视的原因;第三重分歧大约是对于爱的理解,卡米尔需要的是彻底的,纯粹的爱,但是无论是公寓还是创作,波尔的爱其实已经建立在物质意义上,甚至卡米尔也成为物质之一,在内心一段心理活动中,波尔说:“如果她死了,我也就失去了我的爱。”而这正是他对“杀人不能解决问题”的理解,而卡米尔的内心想法是:“事情发生得太快了,死在他怀里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卡米尔看来,这种蔑视一开始只是一种情绪的表露,甚至自己也不甚清楚蔑视是不是意味着不爱,即使当两个人开始有了争吵,卡米尔说了一句:“我不爱你了,没什么可解释的,一切结束了”也并非是真正彻底地变成了仇恨,之后一起在卡普里岛,种种不愉快,种种隔阂之后,卡米尔在那个被太阳照见的平台上,面对着波尔依然裸着身体,像那一晚面对波尔时一样;在海湾处,卡米尔也是脱光了衣服,在波尔在场的情况下裸身入海。
蔑视,只是蔑视,但是蔑视的可怕是冷漠,是隔阂,是分歧,最后甚至真的是仇恨。那一句的“保重”和“永别”,是卡米尔写给波尔的留言,但是在她走向普罗可修的过程中,也并没有真正像尤利西斯的妻子一样,被认为是不忠,戴着墨镜,语言不通,就是她和普罗可修之间无法真正在一起的隐喻,而最后死于车祸,则是一种分离的状态。但是,无论是卡米尔的蔑视还是最后的死亡,似乎都和普罗可修有关,也就是这个被贴上“美国制片人”标签的人,引向了第三层文本。
电影《奥德赛》在拍摄,波尔和卡米尔的故事发生在摄像机前,而当镜头前出现摄像机,就代表着《蔑视》之外还有一层文本,那就是这个名为《蔑视》的电影之外的现实,波尔为什么要接手改编剧本的活,大约是钱不够用,而他改编剧本一定是为普罗可修服务的,也就是说,波尔代表的意大利或者欧洲电影,而普罗可修代表的是美国资本,这就是电影时代的一个隐喻:在资本之下,电影该何去何从?代表美国资本的普罗可修其实是好莱坞的制作模式,所以波尔在和弗里茨对话是说他是“独裁者”,而弗里茨说,就像尤利西斯,是简单、聪明和强壮的男人,所以卡米尔代表的纯粹对波尔的蔑视,其实是艺术电影对好莱坞商业模式的蔑视,而最后波尔终于决定回到罗马结束剧本的改编,像是一次在创作意义上的“回家”,但是卡米尔却被一种客观发生的车祸夺去生命的时候,蔑视是不是也代表着一种无法找到出路的迷惘?
那晚他们躺在床上“爱我的整个人”的时候,光线的滤镜分别是红色和蓝色,以及最后的自然光,似乎就是对法国和美国国旗颜色的一种隐喻,电影在这样的镜像中,到底是走向好莱坞式的商业电影,还是继续坚持回家式的艺术电影?其实答案或者是显露在第三层文本里,为什么戈达尔要把摄像机对准观众?为什么要产生间离效果,因为他要制造的是摄像机之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好莱坞的梦境构筑是隐藏摄像机,而让摄像机对准摄像机,把摄像机带向剧情,甚至把《蔑视》直接放在电影里成为其中一个文本,就是为了像卡米尔一样显露出每一个值得爱的地方,袒露无疑,才是真实,才是纯粹,而这也是对于好莱坞,对于金钱,对于“谎言市场”的一次真正“蔑视”。
尤利西斯手上拿着剑,目光朝向前方的大海,当经历了特洛伊战争,当结束十年的海上漂泊,他即将回到自己的国土,即将见到离别的妻子,也即将用剑杀死那些求婚者。这是尤利西斯的回家,当一声“摄像机”“安静”传来的时候,尤利西斯只不过是一个演员,《奥德赛》只不过是一个剧本,在摄像机、剧组人员和导演弗里茨·朗面前,回家的现场只不过是一个片场,但是,当波尔走向平台,向弗里茨·朗伸出手告别的时候,回家却变成了一种互文:“我要回罗马,结束我的剧本,一个人总得结束该结束的东西。”离开,回家,在那一刻,波尔就像尤利西斯一样,面对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大海在前面,这是荷马史笔下的大海,这是电影《奥德赛》里的大海,这是史诗中的大海,这也是现实中的大海,大海深处真的有一个家?真的有等待自己的妻子?真的有剑光里的杀戮?波尔曾经也面对这一片大海,那时他说:“我们的喜悦马上变成泪水,直到我们靠近大海。”仿佛是一句预言,为什么会有泪水,为什么会在靠近大海时会有泪水?似乎是将《奥德赛》的故事移植到了现实里,尤利西斯在回家之后杀死了那些向妻子珀涅罗珀求婚的求婚者,当夫妻团圆他不应该有悲伤的泪水,但是在这个故事里,争议的地方是:尤利西斯参加特洛伊战争是不是因为无法忍受妻子?或者说,尤利西斯已经觉得妻子不忠了,这是美国制片人普罗可修的观点,但是在后来的讨论中,弗里茨·朗却认为,不是妻子背叛了尤利西斯,而是她“蔑视”尤利西斯。背叛和蔑视,变成了两种阐述,也正是这相异的解读,使这个剧本走向了两种可能的结局,而对于现实来说,波尔和妻子卡米尔的爱情也在蔑视和背叛中走向那一片流泪的大海。
互文的故事,在摄像机里,也在摄像机外。女人拿着手慢慢地行走,旁边是在轨道上滑行的摄像机,画外音出现,“安德烈巴赞说:电影取代了一个跟我们的愿望更融洽的世界,《蔑视》讲述的就是关于这个世界的故事。”画外音制造的是间离效果,之后摄像机接近镜头,并转向镜头,这一转向很明显的暗示是:镜头对准的是现实,观众可能是演员。这是一种对现实的介入,加上旁白引用巴赞的话来解读《蔑视》,这个多重文本互文的故事就显示出它的层次:电影《奥德赛》构成的是第一层文本,剧组正在这里拍摄根据荷马史诗改变的电影《奥德赛》,围绕着这个电影,美国制片人普罗可修、导演弗里茨·朗、编剧波尔进行过讨论,并力图改编剧本。
在这第一个文本里,就有过大家不用的观点,最主要的是尤利西斯的妻子是否还爱着他,而这也决定了尤利西斯回家的心态,以及杀死求婚者的真正用意。无论是妻子的蔑视还是背叛,最后尤利西斯都拿起了剑,当着最后的结局出现在电影里的时候,引申出了在第二层文本里的讨论,“杀人不解决任何问题”,这是对第一层文本的拒绝,这个结论在第二层文本里出现了两次,一次是波尔和妻子卡米尔回到公寓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之后,坐在浴缸里的卡米尔读到了一本书,书上说:“我们必须反抗,但是杀人不是解决的办法。”第二次提到是在卡米尔和普罗可修乘坐快艇离开拍摄地,波尔和弗里茨·朗讨论尤利西斯的时候,提到他最后拿起剑杀死求婚者不能解决任何办法。
这两次的强调,其实是为第二层文本的结局做一种互文式的铺垫,不管尤利西斯的妻子是蔑视还是不忠,总之,尤利西斯最后杀死了求婚者,而在波尔的故事里,他曾经可能会和尤利西斯一样展开杀戮,因为他出门时带了一把枪,即使那把枪在船上掉了,女助手捡到之后有还给他了,而在他和妻子卡米尔争吵时,从平台走向海湾,直到卡米尔裸体游泳时吗,他身上其实一直带着这把枪,甚至在争吵可能升级的情况下,失去理智的波尔会拿出那把枪,朝向卡米尔,如果再进一步,他还会指向和卡米尔暧昧的普罗可修,那么,波尔就变成了现实中的尤利西斯。
但是,他没有杀人,在主观上或许缺少这一种丧失理智的冲动,和卡米尔发生争执对于波尔来说,更有一种不知道为什么被蔑视的感觉。而在客观意义上说,他也没有了拿枪杀人的机会,因为在卡米尔游泳之后他靠在岩石上睡着了,仿佛做了一个梦,等他醒来是卡米尔留下的纸条:她把枪里的子弹拿掉了,她和普罗可修离开这里去了罗马,最后是“保重”,是“永别”。他没有能够杀人,他也不会杀人,因为杀人不解决任何问题,所以最后他没有成为尤利西斯——即使他最后和弗里茨·朗告别去罗马,他也没有最终以回家的名义和卡米尔重归于好。
也许在波尔告别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卡米尔其实已经死了,死于一场车祸,当普罗可修和卡米尔开着豪车离开,在加油站加满了油之后,却被一辆槽罐车撞上,双双离世——豪车卡在了卡车的中间,两个人朝着各自的方向死去。一场事故,一次意外,和杀戮无关,和复仇无关,甚至和蔑视无关。所以波尔和卡米尔故事所构筑的第二层文本几乎是在逃离第一层文本,也是在这个逃离意义上,使得“蔑视”这一种情感变得复杂,它无法用杀戮的方式解决,也就是两次强调的那个结论:杀人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复杂的蔑视,到底是如何产生的呢?回到波尔和卡米尔的故事,在前一个晚上,赤身裸体的卡米尔还在问波尔,你是不是爱我整个人?从脚到屁股,从乳房到乳头,从大腿到膝盖,卡米尔躺在床上,一个个地问过去:“你喜欢吗?”而波尔也是一次次地重复:“我喜欢。”这是一个真爱的夜晚,不掺杂任何的外来因素,只有两个人。但是,似乎也有了暗示,当卡米尔赤身裸体的时候,旁边的波尔却穿着衣服,盖着被子,一种肉体被遮蔽的状态,其实和卡米尔开放身体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也就是说,两个人在情爱意义上,是不同步的。
这只是一种暗示,当第二天上午卡米尔去见母亲并陪母亲吃了中饭,而波尔去片场和普罗可修讨论改编剧本的事宜,之后卡米尔也去了那里,也就是从他们重逢在片场之后,两个人的隔阂便出现了。一开始是普罗可修邀请大家去吃饭,车子似乎不能做太多的人,波尔提议卡米尔坐上车,然后自己坐出租车,而女助手则骑自行车。三种交通方式,又是一种相异的隐喻,提前到来的卡米尔在等待了半个小时后才看见波尔抵达,她问为什么这么迟,波尔说没有及时看到出租车,之后又遇到了车祸,但是卡米尔显然已经开始不高兴了,而且显示在了脸上。镜头闪现了刚上车时的情景,这是卡米尔内心活动的一种反映,也就是说,她开始滋生了所谓“蔑视”的情绪。
波尔说要去上厕所,卡米尔却看到他和女助手在说话,并有某种暧昧的动作;回到公寓后,卡米尔便告诉他不想去卡普里岛的片场,波尔想不明白原因;之后卡米尔的母亲打电话来,波尔接电话却说卡米尔出去了,听到对话的卡米尔为波尔的撒谎而生气,而波尔只是想测试中午是不是真的和母亲在一起……卡米尔的情绪变化是明显的,所以波尔几次问她怎么回事,是不是刚才发生了什么,卡米尔一直回避正面回答,在两个人的公寓里,事件渐渐升级,一开始是观点不同,后来是争执,最后卡米尔对他说:“我蔑视你,这就是我的感觉。”这是第一次提到“蔑视”,对于波尔来说,问题是,昨晚还好好的,早上出门还好好的,为什么去了片场之后,为什么遇见了普罗可修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卡米尔说到“蔑视”,似乎是一种不屑,一种鄙夷,是自上而下的俯视,那么,从“你爱我整个人”到“蔑视你”,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切都发生在波尔找到普罗可修这位美国制片人,在同意改编剧本的情况下普罗可修向他开除了一张支票,那么蔑视的一种解读是关于钱。在波尔和卡米尔争吵的时候,也说到了钱,卡米尔说,以前写侦探小说,钱不多,但生活并不坏。但是在和电影制片人认识之后,似乎情况发生了改变,波尔一直解释说,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是为了买下公寓,是为了卡米尔,所以这是一种分歧;在这一天,卡米尔似乎看到了波尔的暧昧举动,听到了他的谎言,是不是这一切都没有在以前发生过,这是对于情感的一种背叛,也就是说,那晚被遮掩的身体有了一个解读的理由,而这也是卡米尔产生蔑视的原因;第三重分歧大约是对于爱的理解,卡米尔需要的是彻底的,纯粹的爱,但是无论是公寓还是创作,波尔的爱其实已经建立在物质意义上,甚至卡米尔也成为物质之一,在内心一段心理活动中,波尔说:“如果她死了,我也就失去了我的爱。”而这正是他对“杀人不能解决问题”的理解,而卡米尔的内心想法是:“事情发生得太快了,死在他怀里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卡米尔看来,这种蔑视一开始只是一种情绪的表露,甚至自己也不甚清楚蔑视是不是意味着不爱,即使当两个人开始有了争吵,卡米尔说了一句:“我不爱你了,没什么可解释的,一切结束了”也并非是真正彻底地变成了仇恨,之后一起在卡普里岛,种种不愉快,种种隔阂之后,卡米尔在那个被太阳照见的平台上,面对着波尔依然裸着身体,像那一晚面对波尔时一样;在海湾处,卡米尔也是脱光了衣服,在波尔在场的情况下裸身入海。
蔑视,只是蔑视,但是蔑视的可怕是冷漠,是隔阂,是分歧,最后甚至真的是仇恨。那一句的“保重”和“永别”,是卡米尔写给波尔的留言,但是在她走向普罗可修的过程中,也并没有真正像尤利西斯的妻子一样,被认为是不忠,戴着墨镜,语言不通,就是她和普罗可修之间无法真正在一起的隐喻,而最后死于车祸,则是一种分离的状态。但是,无论是卡米尔的蔑视还是最后的死亡,似乎都和普罗可修有关,也就是这个被贴上“美国制片人”标签的人,引向了第三层文本。
电影《奥德赛》在拍摄,波尔和卡米尔的故事发生在摄像机前,而当镜头前出现摄像机,就代表着《蔑视》之外还有一层文本,那就是这个名为《蔑视》的电影之外的现实,波尔为什么要接手改编剧本的活,大约是钱不够用,而他改编剧本一定是为普罗可修服务的,也就是说,波尔代表的意大利或者欧洲电影,而普罗可修代表的是美国资本,这就是电影时代的一个隐喻:在资本之下,电影该何去何从?代表美国资本的普罗可修其实是好莱坞的制作模式,所以波尔在和弗里茨对话是说他是“独裁者”,而弗里茨说,就像尤利西斯,是简单、聪明和强壮的男人,所以卡米尔代表的纯粹对波尔的蔑视,其实是艺术电影对好莱坞商业模式的蔑视,而最后波尔终于决定回到罗马结束剧本的改编,像是一次在创作意义上的“回家”,但是卡米尔却被一种客观发生的车祸夺去生命的时候,蔑视是不是也代表着一种无法找到出路的迷惘?
那晚他们躺在床上“爱我的整个人”的时候,光线的滤镜分别是红色和蓝色,以及最后的自然光,似乎就是对法国和美国国旗颜色的一种隐喻,电影在这样的镜像中,到底是走向好莱坞式的商业电影,还是继续坚持回家式的艺术电影?其实答案或者是显露在第三层文本里,为什么戈达尔要把摄像机对准观众?为什么要产生间离效果,因为他要制造的是摄像机之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好莱坞的梦境构筑是隐藏摄像机,而让摄像机对准摄像机,把摄像机带向剧情,甚至把《蔑视》直接放在电影里成为其中一个文本,就是为了像卡米尔一样显露出每一个值得爱的地方,袒露无疑,才是真实,才是纯粹,而这也是对于好莱坞,对于金钱,对于“谎言市场”的一次真正“蔑视”。
这戏里戏外的一通折腾。情感上的无意义争吵,拍摄中别有用心的影射。这个故事太孱弱,禁不住这么多东西的堆砌
亚里士多德说“愉悦”是一种运动,是突然感觉到灵魂进入它的本真状态。我看戈达尔总是有这种感觉。每个迷影导演总有一部迷影作品,这部大概算是疙瘩的那部吧~终于感受到了疙瘩被沟口健二的影响,和王家卫被疙瘩的影响。尤喜爱弦乐主题音乐,因为我想不到有比人与人之间突然而来的蔑视更宏大的主题了。
真的是非常安东尼奥尼了,标志性的代表着人际疏离的大块色彩以及无法沟通的现状,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与恋人间无休止的争论则更从反面凸显了人在现实中的隔阂感,从头到尾都在讨论爱的存在与否,显然它是缺席的,女主角神经质似的表演跟安电影中的女性十分吻合,戈达尔真的可以说是现代电影的先驱者了。
开篇的职员表是是旁白念出来的,影像是拍摄电影的过程。电影史上第一次,摄影机的镜头对准了观众。开头5分钟就被震撼了。“我们在一起有了更多虚伪的透明。”台灯居于对话者中间的对话那段,不断开关的台灯阻断了交流。弗里茨·朗出演。电影里用了太多滑轨来拍摄对话。
8.1/影展,戈达尔还是很有恶趣味的,如图2-5。戈达尔的电影归根结底还是在讲爱情,对两位女演员衣服颜色的调整随着片子里对爱情的走向在变化,如图6-9。两男一女以金钱为准则的爱情悲剧或许应该被蔑视,但当时的社会也许就这样。长镜头调度很棒。(图见微博http://weibo.com/1856087511/DewdVmcKG )
戈达尔的电影乃是demonstration――既是一种演示性的论述:一种证明,又是一种挑战性的否定:一种示威; 反色情与物化也好,反好莱坞商业也罢,他从不以隐喻和寓言写作达到此类目的,台词直接地是某种宣言与启示,而影像同时也是思想,正如其认为作为思想形式的文字与电影并无无本质区别. 故本片最引人注意之处并非摄影机的自反与对神话的指涉,而单纯是这"演示"的方式; 现代人是由于蔑视而离开伊大嘉还是回到伊大嘉后遭遇蔑视?可惜在来得及思考这问题之前,我们已经首先被电影内外的空虚无聊所吞噬.
[蔑视]的结尾,摄影机引导我们与奥德修斯的目光重合,从而为我们展现出现代人家园的样子:在一边汪洋之中再也不见传说中的伊萨基岛。影片在婚姻问题之上叠加出的神与人话题显然是在指涉电影自己。导演作为神既然已被推翻,那么人们是否就能无畏宣称:神的不在场可以帮助我们呢?狗达在这里表现出挣扎,他在朗、卓别林代表的古典神话性电影与现代人心理学化的生活之间前后摆动。真正的人类情感如何可以在电影里得到展现,他没有给出答案。这部作品在他的序列里有着承前启后的地位,它是他前期创作结果的一个总结和对后面的一个展望。
4.0。关于电影的电影,玩的不够好。见到弗里茨朗,致敬。法语、英语、意大利语、德语,太古怪。男女之间的情爱,室内空间的对话,陷于自我迷醉中,冗长得令人乏味。部分场景好莱坞,对移动镜头。开片极好,床上独白,三原色的运用,迷人。所谓BB毫无魅力,当年的男人真瞎眼了。配乐太赞,不然只有三星
戈达尔唯一一部提前写好完整剧本的电影,奥德赛夫妻生活的全新演绎。开场依旧红黄蓝三色递换,2016年的戛纳海报即出自本片结尾。应美国投资方强行加的女主美丽裸体是一大看点,阿兰·贝加拉说当时碧姬芭铎不想在戈达尔的电影里裸体出镜,于是找了替身,但美国投资方没有发现。(戈达尔影展)
#重看#SIFF@影城;当蔑视浮现的瞬间,我们之间土崩瓦解;奥德赛与角色之互为镜像,互文参照,不仅从普世意义上阐释了婚姻中蔑视的起源,更大大拓宽时空架构,这就是大师拍流俗题材也能显格调的原因;室内长镜跟拍,横摇,红蓝大色块,戛然配乐。卡米耶是不受文化影响的自然秩序的化身。
商业中不乏实验性。1.神话,主线与导演生平的三重互文,对[奥德赛]的新阐释与夫妻情变的暧昧演绎。2.间离手法:开篇长镜-摄影机对准观众,红白蓝滤镜配芭铎裸身。3.狄奈许肃穆悲悯的弦乐与剧情的疏离。4.红黄蓝三原色-对应感情亲密度或商业vs艺术?5.翻译的误译-沟通隔膜-荷尔德林诗的普适。(8.8/10)
神话、剧本和现实的三重Intertextuality处理得极好,自我指涉从开镜导演出声便以开始,翻译和合拍又具嘲讽意味。深沉的弦乐让片段式的神话叙事得以连接,也阻止了我antonioniphobia的发作。唯一的缺点就是太严肃地引经据典了,坚持到结局的互文丢掉了新颖感,不喜欢这样的处理。
没想到我会看戈达尔审美疲劳的这么快,中间跟精疲力尽如出一辙又像极了安东尼奥尼的公寓大段游走对话戏除了在颜色穿衣镜头上动点心思以外,内容气氛上实在没有力度,不断重复运用的管弦乐在沉重意义的营造上也力不从心。开场把镜头对向观众,结尾对向大海。
①开头将镜头对准观众,结尾又摆向大海,巧妙的模糊了现实与电影的界限,进入了那个巴赞所说的“更接近我们愿望的世界”。②在语言差异的处理上十分出彩,错误的翻译和理解营造了一个别样的氛围。③镜头是活的(蓝黄红三色滤镜、墨镜下的视角),故事却是死的,数次插入的管弦乐更是适得其反。
8/10。垂直纵向摄影(悬崖阶梯/屋顶日光浴)创造古典现实主义,公寓空间的浮雕/男女主角形成对称构图耐人寻味;朗与荷马并列/不妥协的艺术家,秘书弓背当桌子写支票、像丢铁饼一样丢样片盒的制片家/金钱武器,编剧从书柜里拿枪/知识武器劝住女友离开却没能力使用,片头床上谈心的蓝/红滤镜消解色情形象。
戈达尔又一部杰作,借了电影的壳讲述了一对男女的矛盾,用物化女性的方式讽刺了物化女性,玩弄商业套路的同时背地里搞的依旧是自己任性的艺术。看的最过瘾的莫过于第二幕密闭环境,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疙瘩最强最复杂的剧作表现了,标志性的疙瘩式色彩依旧百看不厌。
还是太松散了些。戈达尔电影的本质是一种“儿戏”,角色带着先入为主的指令扮演和宣读某种立场,但又因为是“儿戏”,他并不谨慎考虑扮演(符号联结)的有效性,也不在乎说服观众这一立场的完整性。因此从人物本身逸出奔向符号序列的离心力,以及不屑/无能化身为绝对理念的第二种离心力叠加,便形成了戈达尔电影中悲剧的来源(也是他钟爱间离和中断的原因)。所以,观看戈达尔乐趣不在于被结构力形成的完整说服,而在于被元素碰撞而不到达的瞬间连结击中,产生的思维火花。观赏他的乐趣是智性的、官能性的、瞬时性的,唯独不是逻辑或体系性的,正如在《狂人皮埃罗》的开始,他对委拉兹开兹的描述:到了晚年,他不再描绘事物,只描绘事物“之间”。蔑视是被凝视者对凝视者的,生活对电影的,古希腊对现代的,神秘对精算的,身体对欲望的,大海对人类的。
这几个人的多国外语能力只有《兰心大剧院》能媲美。想看这片的,一定要先看片再看原著,否则片子没法看;无所谓的,直接看原著。信息量和层次远逊于原著,电影信息量本就比文字小,这不怪戈达尔。但每个人都在演自己互相之间没化学反应,戏也连不上,就有点问题了。让我费解的是男女主角和奥德赛的互文,男主角先是接受弗洛伊德分析法对奥德赛的解读(也就是反荷马的解读),也就是说此时他内心对两人关系其实很接受,这就已经和原著男主角从一开始就纠结的状态背道而驰,这倒没关系,改编嘛。那么后来突然改口要坚持荷马的意图,就成为了纯粹因为制片人勾引自己老婆而发泄?这逻辑有点问题,戈达尔和莫拉维亚对荷马的思想解读完全相反没事,但你得自洽啊,或者戈达尔读原著没读明白?我需要找找有没有戈达尔自己解释为什么要这么改。
“每天早晨,为了面包,我不得不去市场,一个兜售谎言的地方。满怀着希望,和其他小贩排成一行。这是什么?好莱坞。”弗里茨朗的这句台词仅次于还是属于他的“宽银幕只适合拍蛇和葬礼”之后位列金句榜第二。说实话,朗的邪魅气场太过强大。眼罩虽摘,威相不减,独目原装面前,韦恩李马文都得甘拜下风。后面那位好莱坞大亨不巧又是个方法派。方法派的可怕之处?抢戏!摔个胶片签个支票都那么酷!就好像白兰度把个混混演得比神父教授都有内涵。所以轻蔑的问题是,四人中最具个性魅力两个只能配角,而你却让观众主看另两个?相较于客串的朗和怒摔胶片的帕兰斯,男女主人公的爱情纠结真的没太大意思。撑不起主题音乐。
#SIFF# 影城三厅/满场。关于电影的电影,比特吕弗的《La nuit américaine》更有批判性。以希腊神话《奥德赛》里尤利西斯与佩内洛普的关系映射Paul与Camille之间的关系,以及导演、制片、编剧间的关系。Brigitte Bardo演这种神经质的femme fatale太妥当了。(片中引用布莱希特时也称他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