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寰亚电影在2015年宣布影片的拍摄计划时,它的片名本是《八部半》——借了和意大利电影大师费里尼名作的中文名。当时参与这个项目的导演除了洪金宝、许鞍华、谭家明、袁和平、杜琪峰、林岭东和徐克之外,还有吴宇森。大家达成的共识是,这八段影片必须用胶片拍摄。它以五十年代的香港为起点,八位导演各自抽选一个十年作为背景展开故事,并以最后一个“半部”作为对香港未来的展望而收尾。可惜的是,在此过程中,吴宇森因身体状况不佳退出(让他抽中的七十年代成为令人遗憾的空档),而林岭东更于2018年因病去世。寰亚在2019年携着林岭东的遗作部分重整结构,终于成为了现在《七人乐队》的模样。
也许直到看完全片,回溯影片的整体样貌,我们才会意识到《七人乐队》和前两年在国内一时火爆的“我和我的XX”系列影片几乎处在同一个序列里,我们甚至可以依此给它取一个更通俗易懂的副标题——“我和我的香港”。这七位在香港电影史上占据重要地位的导演,各自在十多分钟的时间里给香港写了一封带着强烈个人特点又心意绵绵的电影私信,从中我们看到了他们每个人眼中过去、现在和未来香港的模样。
当摄影机徐徐移动走上高楼天台,一群身穿练功服的神情严肃认真的少男少女列队出现在摄影机中,我们大概可以迅速想到这部片的导演是谁。洪金宝的《练功》是这七个片段中最能激起观众好奇心的作品。一方面,作为香港功夫电影的开创者之一,他此前从未执导过纯粹的剧情片;另一方面,作为演员,他又是香港功夫片明星中文戏演技最出色的一位——早年在《八两金》中和张艾嘉的对手爱情戏至今让人难以忘怀;我们经常能在他喜剧化夸张的表演背后,看到一丝率真的情感流露。
果然,作为《七人乐队》的开场之作,这短短的十分钟便浸透了洪金宝对于逝去时光的深情追忆:在七十、八十和九十年代叱咤香港影坛的大哥级人物,如果没有儿时勤奋汗水铸成的磨练之路,怎会有随后的风光无限。但这一段儿时的练功回忆并非是苦涩不堪的痛楚,反而被洪金宝渲染出了一股独属于八十年代港片的轻快和乐趣。在练功、偷懒、被罚与刻苦等不同情绪动作的转换中,似乎洋溢在旧时功夫片中的动作灵魂和喜剧精神又回光返照般回到了银幕之上。镜头中练功的孩子们脸上充满了如此自信,因为他们相信一个无可限量的未来在前方等着他们。正是这一点,现在看来让人无限感慨不禁泪目,叹息那辉煌不再的香港电影正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褪色而去。
《练功》中浸透着的轻盈又动人情感让人赞叹洪金宝不为人知的细腻感性一面,同时它的形式也几乎囊括了后面六部短片的所有构造特点。首先,秉承着香港电影对于叙事的不同观念,这七部短片几乎没有一部是以讲故事方式展开的。相反,它们着力追踪的是超越故事之上的情绪展现,而这一点是在跨过了故事情节的束缚之后,通过人物的形象和关系塑造而展开。《练功》中的师傅与徒弟,《校长》中的老师与学生,《回归》中的爷爷和孙女,《迷路》中的父亲与妻儿都是带着传统中国意味的长辈与晚辈关系;而谭家明的《别夜》和杜琪峰的《遍地黄金》则是现代社会中人与人情感与金钱关系的写照。
其次,除了徐克的《深度对话》,其他六部短片都采用了拼贴式的剪辑手法,将人物的状态、情感、动作和不断变化着的节奏与画面触感结合起来,这同样也是香港电影受到八十年代动作片潮流影响后留下的“后遗症”:形式化的表现主义特征抹去了讲故事的“习惯”,而采用更加感官化的方式去感染观看者的视听神经。
杜琪峰的《黄金遍地》几乎是拔得了港式形式主义的头筹:三个炒股炒房做发财梦的年轻人坐在茶餐厅里语速快如连珠炮般的吐出财富泡沫,在发财、亏本又发财的跌宕起伏之间体验着瞬间坐过山车般的心理动荡;但高速切换的片段却突然在某一刻静止了下来:当三个人站在茶餐厅门口,看着店主在深夜将非典时期住在淘大花园的一家人挡在门外,禁不住喃喃自语:“我们能帮他们点什么呢?”。如果说其他人都在用温情和感动刻画个人与城市之间的关联的话,那杜琪峰是真正抓住了香港的脉搏所在:金钱充斥了香港人的大脑,但共情也是这座城市潜藏的朴素情感,它们看似矛盾,但又是港人不可分割的个性一体两面。
形式主义在谭家明的《别夜》中则变成了对法国新浪潮的一次致敬。在一间墙壁漆成绿色的公寓内,一对男女渡过了分别前的最后一夜,他们用诗、照片、情歌、性爱、交织着甜言蜜语和悔恨绝望的对话填满了封闭的空间。具有断裂感的人物特写和剧烈起伏的人物情绪拼贴在一起,形成了这位“香港戈达尔”最独特的个人影像标志。这就是谭家明的悖论魅力所在:他的诗意形式风格曾经是王家卫灵感的源头,他剧作的内容是香港一代潮流青年的个性写照,但他的内核却是如此曲高和寡以至于最终无人能真正理解他的表达。
看过了林岭东的遗作《迷路》,我们也终于可以体会到大陆电影和香港电影的一点差别。无论是《我和我的祖国》还是《我和我的家乡》,几乎每一个故事都通过人物围绕着主题做的一件事来凸显他们和地域的依存关系,它几乎可以等同于“奉献即爱”的内在情感表述模式。但当《七人乐队》的导演们通过电影表达对于一座城市的喜爱时,更多的是沉浸在过去的时光里回忆。影片中并没有大家齐心协力共同“建设香港”的片段,但仅仅是生活在这里几十年的时光,就足以让人物对它产生难以割舍的情感,特别是在人物即将离开这座城市时(《别夜》《回归》《迷路》),它显得尤为伤感浓重。哪怕是《迷路》中,返回城市的主角在偶然的车祸中去世,也无法剥夺它对这座城市和它的历史沉迷般的喜爱。
只有在影片的结尾,徐克戏谑的《深度对话》摆脱了这样一种对于这座城市无法诠释因由的沉醉迷恋状态。在无法设定年代的将来时中,人物们似乎在努力辨清自己的身份,却又不断沉入到病人与医生的错位转换之中。幻想成为他者,却又忍不住对这样的心理进行一次次诊断的状态,也正是香港这座城市无法规避的文化心理症候。在此,《深度对话》似乎善意地嘲笑了前六段在情感上的过分沉迷,但同时自己却也陷入了无法判定身份的困惑之中。而以如是喜剧性的荒诞来结束对一座城市的情感表达,体现的正是香港电影独有的举重若轻娱乐一切的独一无二个性特征。
7个故事里,除了把许鞍华和谭家明对调一下以外,越靠后的就越让人喜爱。 徐克🐮,我笑得差点从椅子上翻下去,福柯梗和新浪潮梗太强了。精神病人和医生的身份反复对调,最后导演与演员身份的对调,“再看已是戏中人”。说着不玩新浪潮,下一幕就开始打破第四堵墙。而且,胶片居然也能拍出这么清晰又带点未来感的画面吗? 林岭东的部分是胶片感最强的,因为叙事反复穿插,一开始没搞懂人物关系,看到最后反而觉得这个讲述方式很有意思。 因为不懂股票,看不太懂杜琪峰的部分,但也挺好的。 袁和平的部分,一开始我捏着一把汗,以为又是祖孙互相不理解的戏码,没想到祖孙互换食物和生活技能,竟然意外的温柔可爱。 前面三位导演的就比较一言难尽了。谭家明的色彩是好看的,但是,青春片,对我个人来说太肉麻了,虽然也挺真实的…… 许鞍华的部分很温柔,就是故事比较陈旧。我很喜欢写信的那个片段,颇具诗意,“昙花一现,这个词让我想到松柏长青。”总觉得马赛的这个角色是在模仿张曼玉的阮玲玉。 总体来说,感觉最让人感动的是导演们的态度,虽然他们在回望过去,但是对于现在和未来仍然非常尊重,感觉像一部寄语青年人的回忆录。 忘记是哪个部分里用到了吉他指弹版的《似是故人来》,啊,我太喜欢这首歌了!!!
有趣的场外瞬间:
第一次参加在剧院用腾讯会议开展的首映礼。
孙红雷一直在表白徐克,be like:“我太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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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年的釜山国际电影节上,开幕影片《七人乐队》受人瞩目,而这部电影最大的亮点便是它是由多位香港知名导演合作而成的共同展现香港时代故事的电影。从《七人乐队》开始,我们将开启一个新的栏目,一起聊聊由多位导演合作合成的出色电影。
实际上,这部电影一开始并不叫做《七人乐队》,而是取名《八部半》。这个片名除了致敬费里尼的同名电影《八部半》之外,也呼应电影本身的内容。电影原计划拍摄八个故事来反映香港这座城市从1950年代到2020年代的八个不同年代的发展,并用半个故事来对香港的未来进行展望。可惜的是,随着导演吴宇森由于身体原因退出拍摄之后,电影的70年代部分空缺,从而改名为《七人乐队》,于2019年重新立项。
《七人乐队》的片名寓意着有七位独具特色的导演,犹如出色的乐手,一起合奏出香港美妙的乐章。而这七位导演分别是负责1950年代篇章《天台练功》的洪金宝,1960年代篇章《校长》的许鞍华,1980年代篇章《别夜》的谭家明,1990年代篇章《回归》的袁和平,2000年代篇章《遍地黄金》的杜琪峰,2010年代篇章《迷路》的林岭东以及2020年代篇章《深度对话》的徐克。
这部由寰亚电影和中影寰亚出品,杜琪峰监制的电影以35毫米胶片拍摄,致敬曾经的胶片年代。通过抽签的方式,七位伟大的香港导演分别负责一个年代的故事,在各自熟悉的题材中,共同讲述了不同时代背景下的香港。例如,80年代的《别夜》聚焦了香港移民大潮,90年代的《回归》则反映了香港1997年回归这一历史事件,而2000年代的《遍地黄金》则是讲述了经济大动荡对香港的影响。
通过香港这几位重量级导演的合作,香港这座特殊城市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被娓娓道来,这不仅对于生活在香港的人民有着特殊的意义,而且对在香港电影中度过童年的大陆青年同样意义非凡。香港是中国一个特殊而重要的城市,经历过了许多年的风风雨雨。而这部充满烟火气息、展现香港普通老百姓日常生活的电影,给我们带来了细腻而温馨的感动。正如片尾所说:比香港更好的地方很多,但都没有我对家乡的这份情感。
值得一提的是,本片还是于2018年12月底逝世的林岭东导演的遗作,这使得这部电影的上映更让人期待。2020年6月,《七人乐队》入围第73届戛纳国际电影节展映单元。但由于疫情导致戛纳电影节取消,此片改为在今年10月于第25届釜山国际电影节以开幕影片的形式上映。
影片虽是展现香港的时代故事,但却不仅仅是香港人的回忆,更是包括香港老百姓在内的全体中国人的回忆。时代变迁,沧海桑田,伟大的祖国历经风风雨雨,才有了今天的强大。我们迷茫过,也奋斗过,现代化的高新产品替代了陈旧的事物,而曾经的岁月痕迹却依旧留在我们的记忆里。可惜的是,有些人事物只能到遥远的回忆里面去寻找了。
(原载于虹膜公众号)
辗转七年,《七人乐队》终于赶在七月末登台,吹拉弹唱一响,满以为「总算是欢笑多于唏嘘」,但其实,狮子山下总有比光影转得更快的光景,多一节荒腔走调,就多一场木叶萧萧。
那乐队,就很难不沉潜在情绪符号里。
原本是香港顶尖导演们的一场盛宴,就连半出走的,半隐退的,都给足面子,悉数驾到。他们要致敬胶片,要致敬港片,于是把上世纪五十年代至未来,等量切分八段,八位导演抓阄,各司一份,再行创作。调侃无非凑足八部「半电影」,此间的傲气与底气,不止令影坛有过振奋。
奈何吴宇森身体不适,抽中的七十年代落空,更奈何林岭东于2018年逝世,绕不绕梁都只能是余音。
所以看《七人乐队》,面对漫长的频繁回望,从腾飞到迟滞乃至彷徨,对人,对地,对事,都难免升起挽歌气息。尤其是在当下语境看,电影里的「过去」,是苦中有甜,有新生与寄望,「现在」是虚晃一枪过后的只待追忆,而「未来」是疯狂当道,似乎也没有什么憧憬的必要。
而同样具有挽歌气息的,是《七人乐队》达不到澎湃期许的合奏水准。导演与导演之间,本有参差。而导演与自己的较量,也总有应时与应试的考验,并非一一契合相宜。终归成品参差不齐,七部短片水准一如音阶,有高有低,唯独可以连成一气的,就是那种难掩的强烈缅怀意味。
在这样一个局里,谁优谁劣,不妨逐一细数。
作为《七人乐队》的开篇,《练功》太过简单,就事论事的那种简单,几乎要定全片的狭窄音域。
天台上下,已是整个世界。有瓦遮头的楼下,是师父所在的权威空间,一群小辈,在镜头里只有日复一日服从的汗水。这自是洪金宝人到中晚年最为难忘的光景,日后荣光都由此生根发芽,而从中年师父到晚年徒弟,演员从儿子洪天明到父亲洪金宝,有强烈的传承意味。
当然,也可以说五十年代的香港精神,已被浓缩到练功里,要尊师重道,不要胸怀二心,要吃苦耐劳,不要偷奸耍滑。某种意义下,它构成了香港当年起飞的基础,只是当平淡故事被封印在楼台一角,当现在看来过火的体罚再被加冕,未必有多少观众愿意从中看到鲜花与皇冠。
到第二个故事,终于开阔些许。空间上,有了香港学堂与街巷的交替,棚搭有限,但是尚算精准,而时间上,从六十年代开始,有了几十年后的跳转,尽管后段时间模糊,整体上也没跳出粤语残片里的光圈。
许鞍华对于老故事,旧地方,情有独钟地来回拍,难得在六十年代的香港打卡,也是填补了四十年代的《明月几时有》、七十年代的《胡越的故事》与八十年代的《千言万语》之间的空白。这一顿捣鼓,短片也有些旧风味,甚至衔接得上《投奔怒海》阶段的外壳。
但里子是不行的,特别是之于许鞍华的段位而言。主角说的是校长,是无冕影帝吴镇宇,可故事的灵魂在于马赛饰演的王老师。岁月悠悠,往事美好就美好在,有过她的身影,而校长是一个凭吊的符号,代表许多引而不发的文人情绪,借了学生的观感,编织多于自我的怅惘。
这样的骨架,许鞍华随便装点都能支撑,毕竟单靠市井生活里的细腻细节,就够她取胜。于是有了师生之间的温柔互动,小孩在课堂尿了裤子,王老师拿着花瓶过去,假装撒了他一身水,趁机带去换裤子。街头偶遇学生支摊,王老师被请了一顿,多加了鸡蛋,又多加了屏风,粗陋地隔开闹市,都有妙意。
只是马赛的诠释还欠火候,本是灵魂,却只有骨架。连带着吴镇宇与两个时代的学生,也都各有各演,归置不到一个层面的表演一如故事的飘忽,打散了聚焦的灵气,最终剩了几个细节的印记,却很难跟过往一样,在情感上深度共振。
直接跳到八十年代,谭家明却要把许鞍华的短片扬短避长。
华语电影里的文人味越来越少,也越来越乏,难得《七人乐队》里,连续两部短片都在试图重现。《别夜》里的旁征博引,胜过《校长》许多,不同国别的诗书在小情侣的离别夜,抑扬顿挫地替人表意抒怀,本是最显底蕴的妙处。
就像是一座搬空了的居所,只剩房间保留原貌那样,在即将离别这个时间前提下,小情侣的来与不来,做与不做,留与不留,哭与不哭,恨与不恨,死与不死,在戏里当时与戏外当下,都有许多隐喻可以拉扯解读,这也让《别夜》能够成为第一部冲出现实层面的短片。
但是,选的两位演员,过于稚嫩,过于拿捏,在一种舞台剧式的调度里,向外释放的是造作,是浮夸,而故事由此不断变得狗血、聒噪,从天到地的崩坏,惹来笑场之余,根本无法承担故事本身的厚重,这也显得原本的文人味,不过是些儿戏的文学堆砌,实在对不起谭家明难得的出山。
这部短片的尚好,是基于四平八稳,毕竟《别夜》是场豪赌,天堂地狱就在一线。而且,它的尚好,也叨了《练功》的光,二者都在回首习武往事,洪金宝硬碰硬地「实拍」,而袁和平只让元华一人,独对四十年前武艺登顶的奖项,就讨巧地把苦与念释放出来。
它更多的笔墨,用于对照。老武师的过往荣光与当下孤寂是主调,定下了新老的对立。他与孙女,钵仔糕与麦当劳汉堡,习武者与小流氓,安守与出国等等,全是这类对比,不过,都是些老调重弹,要想读出多少比故事更大的指涉,丰俭由人。
唯独一个有意思的地方,是九十年代的回归,袁和平偏偏不明刀明枪地拍九七。
等到杜Sir,才有真正佳作,而电影早已过半。
这部短片也许可以说是另一种「三人行」的「夺命金」。本质上的升斗市民,怀揣的是遍地黄金的念想,极具代表性。长期处于进行时的经济神话在前,国人最密集的暴富想象就坐落在香港。
2003年的沙士,是数年一度的大事件,是无数人的劫难,少数人的际遇,更添下注的风险与回报。无非几场跟与不跟,起起落落间,整个时代都被三张嘴卷入。杜琪峰最能抓住命运捉弄下的彷徨、凄迷与后怕,像是这部短片,无需枪林弹雨,也有九死一生。
等到三人在街口错落有致的站位一摆,谁能不叹一句久违。那惊心动魄,又定在一瞬。
而且他拍得充满生趣,茶餐厅与街头巷尾几多生鲜细节,是意趣,也是情怀。这次,论细枝末节,论人情冷暖,都胜了许鞍华一筹不止。
这是半截好戏。华彩全然在前,任达华饰演的一家之主重归旧地,妻儿明明近在咫尺,偏生遍寻不到。他心中有的是皇后戏院,是这座日新月异的都市曾与自我关联的往昔,于是人在闹市里,有了两个时空维度,这简直是四两拨千斤的妙笔。
而从两代人思想交融的开篇,如何走向个体的适应乃至释怀,是在短促篇幅里非常有效率的推进。
但是,从第一个转折,即主角看似要死实则不死,故事开始沉溺于对反转的追逐。可是高峰在前,尔后的代际矛盾、文化差异,也不过是延续《回归》老调,再加上一个强行拨正的「温暖」结尾,也不知偏离本身的锐度多少,但至少,坏了胃口。
终章给了鬼马的徐克,十分合宜,一下子提振了被重复路数折磨的精神。而且这个反转再反转的故事,是在一个意料之外与意料之中的当口,完全避开《迷路》给自己带来的叙述陷阱。
徐克极尽调侃能事,本身就是值得严阵以待的喜事。他对导演与演员,对现实与电影,对病的界定,对看客围观与疯子表演等等,各个层次都有紧凑而精准的兼顾。等到一众熟脸似是而非地装疯卖傻,针锋相对,对于影迷而言,绝对是遍地黄金。而最后徐克与许鞍华亦真亦假的对话,挑高了故事的趣味。
但也得说,因为在最后一段,要总结,也因为设置在唯一没有人经历过的未来,《深度对话》方方面面都与前六部作品存在割裂痕迹。幸好徐克聪明,拍出来既是在总结前面,又是在反叛前面。而且,他也在重申当下疯魔的价值,而那断不是《拆弹专家2》《智齿》与《神探大战》的专利。
《七人乐队》至此,磕磕绊绊,起起伏伏,一如时代浮沉,也一如电影兴衰。你期待它是重开的盛宴,却不知早就只能细品一二,难免一时有众星陨落的错觉,忘却斗转星移,只是寻常。
已经记不得听说《八部半》开始筹划的时候距今已有多少年。那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杜琪峰、林岭东是干啥的,认为徐克就是拍狄仁杰的,谭家明仿佛是个历史遗迹。
《练功》
看了三分钟能明显感到,《练功》就是拍练功。武师是香港电影全盛时期的中坚力量。现如今港片巅峰已过,武师日渐衰落,戏班的培养方式也不再为现代教育所接受。七小福的大哥洪金宝,对造就其辉煌的戏班生活,自然是一片深情,甚至过度美化。他不厌其烦的用各种俯拍和镜头运动来将他作为导演的眼睛与摄影机之眼同化,回望他的练功生涯。摄影机变成了他自己回顾人生的工具,而同时,他又反复展现戏班练功的情景,这又是他作为讲述者最简单的表达:让观众看他当年是如何练功的。一方面是极具个人情怀的回忆,另一方面又是面对观众的讲述,前者力图个性化,后者需要保持客观,两者的不兼容将短片变得索然无味,但或许这又是这部电影的一个注解:好像真的没什么限制,想拍点啥就拍点啥。
《校长》
真的无聊。
《别夜》
似乎提到谭家明,就要左手拿着戈达尔,右手捏着王家卫。或许《别夜》与早期戈达尔的最大差别,就是少了一个男人。色彩组合、跳切、情侣念书的情节、对话的人物姿态和调度、打乱行动顺序的剪辑方式,都透着戈达尔的影子。然而在戈达尔式风格之外,谭家明又在其中加入了被王家卫发扬光大的情绪表现方式。在《杀手蝴蝶梦》中,酒吧中王祖贤的父亲遭人羞辱,想要去找王祖贤的梁朝伟,望见王祖贤正在为讨人欢心卖力唱歌,忍住独自处理。两人都困在自己所处的情境中,而他们之间的话语联系又被阻断,只能在无力的目光下,任由情绪在空间中四处蔓延。类似的情境在王家卫的电影中反复出现,而在余雁飞和叶嘉琳面对别夜的无解时刻时,叶嘉琳坐在床头,余雁飞倚在窗前,类似的情境又复现出来。有趣的是,余雁飞不失尴尬的从窗前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一种行动是无效失能,使情绪更为浓重。略显遗憾的是,余雁飞最终还是不失俗套地将叶嘉琳拥入怀中。但又惊喜的是,余雁飞和叶嘉琳的身份发生了倒转,从叶嘉琳要出走,变成了叶嘉琳在挽留。在互相经验了对方所处的情境(甚至是不约而同的想到死亡)后,二者终于通过由情境的平衡转向身体的媾和,谭家明由此将性,赋予了一重新的含义。
《回归》
波德维尔曾表示,香港电影的一大特点,就是它并不拿好莱坞奉之圭臬的人物弧线太当回事。香港少见的在剧作上偏好此道的吴宇森早已因身体原因退出拍摄。在好莱坞风生水起的成龙,也一度有这种倾向。然而香港电影并不擅于通过环境和人物的互动,来表现人物所谓的本性如何一步步发生变化。仍然是《杀手蝴蝶梦》的例子,钟镇涛和王祖贤可以在十年中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钟镇涛摇身一变成为顶级杀手,而王祖贤则成为江湖大姐。两人十年间发生巨大转变的过程,被全盘忽略,仅由字幕提示就将十年一笔带过。在香港电影中更为关注不变,而非变化。有时是极端化的人物性格,疯癫式的人物形象最为明显,有时则是人物之间恒久不变的情感关系。元华与孙女的互动,是在一种祖孙之间的情感纽带中展开,而并不是中西文化上的彼此感召。事实上,为防身用的中国功夫并未加深孙女对中国的身份认同,元华学习英文更是早已失败告终。孙女一家在三年后的突然回归,是家庭亲情纽带的另一种呈现方式。尽管在香港这座城市,中国与英美的不同地域指向常常被赋予更为复杂的含义,而在《回归》中却抛弃复杂的意识形态表达,将地域选择、文化妥协转化为亲情的展现方式。武指半生的袁和平,用香港电影的方式,包装出一部亲情短片。
《遍地黄金》
杜琪峰对香港城市空间的展现,总有一些与众不同的方式。他总能在逼仄拥挤的香港城市里制造空间上的反差。他倾向用广角镜头拍摄街角,就连《柔道龙虎榜》中元华发传单的地方,都是十字路口。在《三人行》中,他也用空间的分隔和景深,扩大大空间容量。同时,他对防疫安全距离式站位的偏好,同样可以放大空间效果。然而在《遍地黄金》中,他反而不再试图制造空间反差,而通过近景特写,密集的餐馆座位,来制造空间的紧张。而短片结尾处,三人的分离,更是加入了方向,来强烈指示三人将走向不同的人生道路。不少人难免会将《遍地黄金》和夺命金进行比较,他们都同时指向金融市场乃至世界的无常。如果说长片中,金融市场存在于不同的场景,银行,ktv,交易所,不同的媒介:电脑,电视直播,而在这部短片里,复杂的金融市场被简单化约为参观中不断出现在话语中的数字和旁白电脑显示屏。而对无常数字的极致追求和对眼前吃饭的无视构成了杜琪峰对人物愈加偏好的戏谑嘲讽。
《迷路》
此片最独特之处在于呈现了不同时代对地点的感知方式,而现代生活在导航指引下变得目的性极强,而任达华之死则是现代城市的难以预知的凶险。
《深度对话》
在华语电影里应该还算新鲜,它呈现出人物同时处于观看/被观看的叠加状态,而又将这种状态指向电影与观众之间的关系。
其他
越写越潦草,想睡觉,不写完又睡不着。电影的主题曲叫《Long Long Ago》,看到这个标题,总会想到星战的开场,很久很久以前所指代的无非是一个高度架空的故事背景。而在这部电影里,无非是从上世纪中后期开始拍起,而除了《深度对话》外,都力图贴近不同时代的风貌。但仔细一想,不论是合拍片大行其道前的香港电影还是近三年剧变前的香港,都仿佛离现今很远。时间并非是一个数量上的概念。看这部电影,难免和我们印象中全盛时期或者说八九十年代的香港电影发生情感上的关系。除杜琪峰外,这几乎也是这些导演最为重要的时期。那一时期的香港电影,仿佛离现在已经很远。这并不是说所谓香港电影到底死没死的老命题,这就好比,旧好莱坞没了但好莱坞没死球。电影不过百余年的历史,哪怕是十年,都仿佛是很长很长。而现实或许比电影变得还快,短短三年,一座城市就可以突然死气沉沉。在一日不如一日的时期,每每回首哪怕是前一年,都可算是Long Long Ago了。
戏里有话,徐克组团一起用菲林拍一部香港新浪潮电影,名字叫作《七人乐队》。
首先,什么是“菲林”。“菲林”即是胶片,英文film“电影”,音译也就是菲林。
在当时香港电影非常发达的时候,也刚好是菲林时代,基本上每一个香港新浪潮导演,都经历过这个时期。因为菲林价格昂贵,每一帧都是一笔花费,所以当时拍电影的时候,要一帧帧的计算,每一个镜头都不能浪费,这也大大提高了电影的质量。
但是因为菲林做不了多少特效,一切都需要真实拍摄。现在重新看回用菲林拍出来的电影,整个感觉非常的怀旧,这个怀旧是实实在在能体味的到的。
再是,什么是香港新浪潮电影,香港新浪潮电影的源起是一班在电视台出身的香港年轻导演各自开始拍摄风格新颖的电影。1979年是很重要的一年,涌现出章国明的《点指兵兵》、徐克的《蝶变》、许鞍华的《疯劫》和翁维铨的《行规》。
20世纪80年代初的香港电影出现了一个并不新的“新浪潮”这个词。所谓并不“新”,是因为这个词早在1960年代在欧洲的法国便出现了,并影响了整个电影文化。香港电影没有法国电影那么“伟大”,未有去到影响“整个人类电影”境地,但是对亚太地区的电影而言,却甚具影响力。
放在亚太电影方位来说,香港电影新浪潮至少在中国人电影处于上世纪同一八十年代起着先锋作用——于香港新浪潮稍后才出现的台湾“新电影”和大陆电影的“第五代”。像是一次历史巧合,更像是一次上天的安排,在两岸三地战后婴儿潮中同时诞生了这一批电影新锐:徐克们、侯孝贤们、张艺谋们。
所以其实香港新浪潮电影对现在的电影文化影响还是甚大的,这一部电影的八位导演徐克、洪金宝、许鞍华、谭家明、袁和平、杜琪峰、林岭东,包括吴宇森都是香港新浪潮电影的代表电影人,他们对香港新浪潮电影都作出了很大的贡献。这一次他们回归初心,再一次拍出那种先锋感、实验感,可以说是一个香港新浪潮电影给出来的答案,一个缩影。让我们观众在浮躁的时期,静下心来,去回味那个充满电影魅力的香港新浪潮时期。
在2022年,这一个电影业并不景气的时候,香港影迷们和七位导演一起来回一场如一缕青烟般的文艺复兴,怀旧一下香港电影,追念一下曾经的香港。这真的是太浪漫了。
徐老怪撒欢的玩,导演演员观众互相观察,互相觉得有病。杜sir的夺命金番外果然最犀利真的没看够。林岭东的温柔有意外到。谭家明的寓意蛮深,就是演员拉胯到频频想翻白眼【情怀命题,港片困境,也是渔村困境,似乎只有过去,看不到未来】
嗯,怎么不算《我和我的香港》呢
气人乐队
短片集锦最不友好的一面就是导演水平直接的竞技比拼。非常尴尬,杜琪峰的水平是远远地把其他导演甩出了两条街,大概也就只有墨镜王上阵才可以抵挡了。杜琪峰最上层的发挥,一定是叙事+调度双配合情况下的张力气氛营造,这部几乎可以看作夺命金翻拍版短片的精髓是三人组的三角张力,餐厅女老板、牵线人的呼应则是另一层助力的张力。三人组的面相选择也相当讲究。一张无辜脸,一位改良的嫰版林雪,一位中性职场面孔女性,化学反应是这么来的。之前一直高速运转的影像张力,临到收尾显现杜琪峰站位,又以吉他慢板“似是故人来”的配乐卷起,轻柔的勾起情怀,直抵心田,通透。谭家明好像一直是活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又是高度形式主义包装下的烂俗言情故事。袁和平与林岭东的段落是纯纯的情怀喷洒。看到最后突然有点想念拍过《胭脂扣》的关锦鹏。3.5
戛纳2020片单→FIRST青年影展开幕片。也就看在几个很尊敬的导演面子上不送一星了。改名叫我和我的HK不香吗?也太对付事儿了吧,连故事都懒得编了吗?里面唯一用了点心的是林岭东的「迷路」(有个很有意思的幽灵叙事和档案影像的用法),但所有七部都缺乏打磨,真的连「我和我的」系列都不如。不是当年戛纳病急乱投医这片哪有机会啊。实话说,港片完了就让它完了吧,相见不如怀念。
1950-2030,越活越苦的八十年。七个导演是不是商量好了,水平咱可以参差,但调子得唱齐了。
本身担心被独行月球挤得很惨,看完两部觉得全院线都排月球算了,减少冤大头。p1知道是洪金宝不抱希望但看完很难不为浪费十三分钟的人生骂街;p2看完许鞍华字出来心凉一大半;p3演员颜值和演技出来默念没事还有一大半部;p4第一眼,又是功夫,好吧,知道杜琪峰徐克放后仨还行,但是你们真的写剧本了吗;p5之后大家的掌声让我明白前四块是真的很无语,我的提案我朋友糊弄我也不好说但我一定好好做;p6剧本没丢剪辑师丢了;p7徐老怪真的谢谢你,年轻的思维好珍贵,您自己把这段放网络还能小出圈。今年怀念港风港乐之气盛行,但看看金像获奖名单,会想起披哥大湾区的摆烂,浪费胶片和浪费情怀都很气人。(ps观众看完会知道我和我的家乡、我和我的父辈的好)
乍一看还以为学生毕业作品……洪金宝的《练功》,枯燥但真实。许鞍华的《校长》很私人,略伤感也略无聊。《别夜》当爱情片看矫情做作,当恐怖片看还有点意思。袁和平的《回归》中规中矩,但也仅限小打闹。杜琪峰的《遍地黄金》以小见大,造化弄人,个人的命运淹没在时代的洪流中。林岭东的《迷路》怀旧感伤,但也割裂,让人不明所以。最后许可的《深度对话》看似轻描淡写,嘲弄讥笑,但充满深意,让人思考。整体没有什么框架脉络,更没有主题,七拼八凑,各玩各的。代表香港,回照历史?不见得。
谭家明在干什么啊?我跟旁边的女孩看得白眼直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师父的皮鞭抽打出留了疤不流泪的精神,校长的学费退回了昙花开无可追的时光。爱人记得别离的房间念过的诗,爷孙记得相聚的街头打过的架。一爿冰室菜单搅扰股号错失暴富梦,一间病房医生混作病号难辨真患者。香港的旧貌在与新颜交替,返回的人迷了路,分别的人失了魂,有人错过了机遇,有人分裂了心神。
是几位大导演对于香港的记忆、情感与爱,因为导演名会放在每部短片结尾,所以大概会猜下是谁的作品,不过风格和关注的点其实都还蛮有辨识度,或者叫导演标签吧。而这种标签刚好是这套短片集的魅力所以,是我们曾经喜欢这些导演的原因。如果个人选,最爱的或许是谭家明一段,很有旧味。
第一档:杜琪峰、谭家明、徐克;第二档:许鞍华、林岭东;第三档:袁和平、洪金宝。在篇幅与命题作文的限制下,各位的发挥都有限,但杜、谭、徐仍然能在故事、寓意、结构上玩出花样而不只是贩卖情怀,不过整体其实还是很不错的
挺有意思,每位导演的个人情结、风格都很明显,一般都是片尾才出导演署名,不用等署名就能看出是谁拍的了。胶片感、复古美术和妆容让人一度有种看老港片的感觉,大部分导演都对过去显露出深情的怀念,尤其林岭东的发问,新的就一定是好的么?为什么一定要改旧的呢?只有徐老怪完全不恋旧,已经放飞在新的高科技时代里了……哈哈,人和人的心理年龄不一样。蛮喜欢杜琪峰的三段式金融风波,有短片体裁的机灵劲儿。可惜吴宇森导演退出了。
个人喜爱度排行:杜琪峰≈谭家明>徐克>>>>其他人。《天台练功》《校长》《回归》《迷路》就是过时的故事,死气沉沉的镜头,平庸勿扰的演技,无趣拉跨。《深度对话》要是认真你就输了,根本没深度,就是玩。《别夜》和《遍地黄金》比较有趣,也挺有导演特色,是我的菜。
杜sir的最好,一水温情怀旧中唯一戳了大都市痛点的部分。作为一个时序递进的编排,老怪的结尾算是对现在和未来的消极抵抗。香港电影,活在过去,但起码活过。
personally To>Ann>老爺>八爺>洪金寶>林桑>Tam 每個人都有在做自己 吳鎮宇用力過猛as 近年always 老爺其實不應該被這樣比較 他完全在自己的宇宙放飛(kinda重複)自我 但不減可愛 譚家明實在太拉垮 可惜了余香凝
尽管有不同年代的限制,但撞题的还是有,三位都选择了“移民”有关的题材,两位都出现了同样仰拍视角的楼宇飞机等。短片的体例,迅速让老导演们变回学生,他们都不太习惯在这个时长内做出表达,各自堆砌不同的怀旧元素,剪辑和结构稍欠,显得匆匆忙忙,只能当成他们重回初心的短片习作了。更多的是真诚,有思念故人,有“去”与“留”的得失,有“归来”的乡愁,有“昙花一现”的美好,还有对香港“身份认同”的属性。
七个殿堂级导演拍了五段不知所谓又略催眠的学生作品。杜琪峰以小见大,拍出了世事的无常,以及无法预料和阻挡的历史洪流。徐克最会整活,调侃谈笑间不失深度。杜琪峰>徐克,其他人并列倒数第一。
期末考试议论文,杜琪峰满分答案,徐克写了小说,林岭东提前交卷,袁和平抄了背好的范文,谭家明新概念读多了,许鞍华保送了随便糊弄,洪金宝拿出了自己的小学日记。
洪金宝,你在拍学生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