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些彩蛋、致敬
此时的疙瘩并没有到先锋的疯魔程度,片中对于老电影的致敬还是比较温和的
(1)参照奥逊威尔斯的风格,将开头的演职员表的展现全部取消,代以简短的、满屏的黑底白字标题,而在射杀骑警的一段中,采用侧面移动的大特写镜头拍摄手枪的转轮和枪管同时伴随着枪声的跳接镜头是对《十月》的一次引用。同时,段落的划分也是较为传统的渐隐、叠化手法。
(2)雅克里维特和让·鲁什还有梅尔维尔
被车撞到的男人便是雅克里维特
而在这之前被米歇尔拒绝并加以无情嘲讽的这本书正是刊载了戈达尔撰写的有关让·鲁什《我是一个黑人(Moi, un noir)》文章的那一期《电影手册》,
而饰演小说家的正是名导梅尔维尔个人感觉这仅是一种戈达尔式的戏谑与同事之间的一次玩票,还有帕特丽夏采访的小说家正是有梅尔维尔扮演的,还有着海量的电影海报、看电影的场景这样不加节制的引用也是早期戈达尔的风格
(3)互文性
除开已成为经典的向“鲍基(《无冕霸王》)”这个角色反复致敬这个梗,本片的剧本便与名作《枪疯》这样情侣被警察追捕的情节类似,同时还有《你只活一次》《夜逃鸳鸯》的指涉,此外还有微妙的对于《四十支枪》的形式上的致敬,帕特丽夏通过卷起来的海报观察米歇尔时致敬用枪管观察,此刻代表男性性征的枪管被戏谑化用为报纸。同样还有黑色电影的叙事主题:一个杀人犯在他所爱的女人陪同下逃避警察的追捕。包括摆脱警察、以女性为诱饵跟踪跟踪者等,均是对于戈达尔挚爱的黑色电影予以致敬与化用。
2.技巧、主题
(1)技巧
首先是由于极短的拍摄周期,影片没有推轨、没有额外照明,选取了感光性极强的当时多用于纪录片的胶片,而升降机也代以轮椅、手持拍摄,即时在香榭丽舍大街进行取景,这样走上大街的取景方式使得《筋疲力尽》成为了一部有关1959年巴黎夏天的纪录片,与室外明媚不同的是狭小室内的调度,场记员的阁楼间等,真实反映巴黎年轻人生存面貌的同时也与室外广阔空间形成对比,。
其次是复杂的音轨,有趣的是本片镜头是以无声方式拍摄的加以后期配音实现,因此这赋予了音效极大的自由度,疯狂的对白:整合了口语、社会隐语、兼顾左岸和右岸知识分子群落的隐语、警句、文字游戏、基于总体意义的陈述上的自由发挥、轶事等,呈现米歇尔的风趣,更是作者的博学与趣味,还有对于口语的运用,将语言活用,而在此之前的影片对白是戏剧化的,人物词汇同质化、追求对白叙事效率、建立在精简和拒绝过度侃侃而谈之上的经济逻辑,戈达尔将这些规则完全颠覆,同时米歇尔经常具有攻击性的、厌女的、专横的判断,这一系列生猛的语言既是艺术的又是生活的。当然还有没有忘记对于生活肌理的呈现:日常言语的侵入,都市声音:汽车、马达、飞机、警报声的混录使得全片音效丰富。
最后就是著名的跳接,戈达尔在片中采用短镜头的蒙太奇与长镜头分镜相结合的手法,利用跳接的手法打破先前对于“衔接”的定义(“影像和声音的构成元素的必要的同一性,从而保证镜头的连贯性,保存情节、空间和时间的可信性。”),观众对于电影运动的感知是通过“填充”实现的,甚至疙瘩将其进一步延伸至同一轴线不同景别的跳跃衔接,一个作用是缩短时长同时保持传统电影句法的完整,令观众不会产生困扰,同时,通过跳接衔接组成的话语结构不仅是简单的缩减,也是节奏具象化,尤其通过一系列跳接呈现帕特丽夏的镜头组,伴随着米歇尔说话的节奏逐渐加快与之匹配的影像节奏感并没有丧失,节奏化的影像展现出帕特丽夏的外形魅力,终结在节奏的断裂上,强调着最后有关魅力的形容词,是一种狂热、直接的对于女性外表的迷恋,从而米歇尔的形象也变得复杂。此外,对于长镜头的使用也展现出了摄影师的精湛技艺,室内光线条件不断变化,米歇尔走动时与摄影机步调一致,毫不拘束,并且保持明亮,这样纪实照片风格是筋疲力尽的一大特点,同时警察布置抓捕陷阱的时候安排的连续的镜头提示着这一个事件在时间空间上的连续性,而在帕特丽夏与米歇尔步行一段的3分钟长镜头(10:18-13:13)避免了人物对话的正反打,二人轨迹一直保持平行,二人之间的对话在连续的3分钟内陷入僵局,实则暗示了二人之间感情无处寄托二人之间的交流实则从未发生
(2)主题
米歇尔的外形是质朴优雅而洒脱的,香烟、帽子、方格领带、粗呢上衣,而他的言语则是巴黎式的,同时他的内心也是对这个世界充满攻击性的,如拉康所言,攻击性又与自恋有关,因此米歇尔是一个充满魅力的极端自恋的老牌男性形象。
帕特丽夏则是一个现代的女性,一个来自美国的女大学生,自然而简洁,而她也是自恋的,帕特丽夏也爱从镜子中观察自己的脸与身体,又如拉康所言,镜子阶段同样被紧密联系于自恋,正如那喀索斯的故事清楚地展示的(在希腊神话中,那喀索斯爱上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帕特丽夏因此同样是一个自恋的女性形象。
根据戈达尔所说
《筋疲力尽》是一个故事,而不是一个主题。主题是一个简单而又宽泛的东西,我们可以在20秒时间内将它概括出来:复仇、愉悦……而故事,我们只能在20分钟内将其描述出来。
本片是关于欲望问题的一个故事,米歇尔是自恋的,同时又产生了欲望,爱上了帕特丽夏,米歇尔的自恋因为爱产生的欲望而被打破,同时他意识到了这点,“帕特丽夏的背叛”将他的欲望演变为爱与恨交织的螺旋:米歇尔一开始念叨着帕特丽夏,因为帕特丽夏回到巴黎,纠缠着她,同时又因为自身男性形象自恋的不完整而懊恼,从一开始的“我们一起睡”到“我们不一起睡,但我想留在你身边”,他在欲望和自恋的螺旋中不断下坠。帕特丽夏展现的是一个寻求某种形式的自由的女性,是一个想不爱人就不爱人“我害怕是因为我想要你爱我……然而同时我也不知道,我希望你不要再爱我了。你知道我非常独立”这同样是一种巨大的矛盾,令帕特丽夏坠入无边的痛苦。
在表面的从容与洒脱之下,本片呈现的其实是男女之间的冲突“当我们之前在谈话时,我只说我自己,你只说你自己……而事实上你应该谈论我,我应该谈论你”这种极端悲观的话语证明了戈达尔的态度,男人和女人永远是只爱自己的,事实上永远无法真正的相互交谈。
到了《精疲力尽》,我才感觉到对戈达尔的重新解读是多么重要,那种陈词滥调和人云亦云甚至比误读本身还要有害。我就《精疲力尽》几个重要母题写一点个人观感,而至于那些陈词滥调,不再赘述。 1.“他人的电影” 《筋疲力尽》可以看作是新浪潮导演们(特别是《电影手册》派)的一次集体行动,当时已经成名的弗朗索瓦.特吕福为影片编写脚本并拉来拍摄资金,克劳德.夏布洛尔担任了执行制片,黑色电影大师让-皮艾尔.梅尔维尔在片中出演了作家一角。所以戈达尔作为导演对整部影片的控制力是完全不够的,戈达尔曾说:“因为这是我为别人所拍的影片。代表了一个如何去拍摄影片的梦想。或许这部影片应该由别人来拍,而不是我。”这也是为什么戈达尔后期很不喜欢《精疲力尽》的原因。所以《精疲力尽》并不是一部值得盲目追捧的纯戈达尔式的电影,直到现在,对它大量争议还是存在,一味的人云亦云以及盲信权威对《精疲力尽》的理解是非常有害的。从整部影片来看,戈达尔对剧本的控制非常少,仅仅体现在几处重要场景的台词控制上,而戈达尔对影片外在形式的控制则是主要的,这在下面论述到《精疲力尽》的形式主义美学上再细述。 2.“女性主义” 女性主义作为戈达尔的一个重要母题,在他雄心勃勃的长片处女作中无所不见。《精疲力尽》开头就是报纸上一个女性模特的特写,而伴随着的画外音是米歇尔的“总之我是一个傻瓜...”,暗示着整个故事是一个女性主义引发的一场悲剧。另外一个重要的场景是对让-皮艾尔.梅尔维尔所饰作家的采访,整个采访过程中都在探讨女性和社会的关系。当然著名的卧室场景亦不伐精彩的与女性主义相关的台词。我要说的是,所有这些,戈达尔都仅仅是从文本上,从台词上表述了自己的女性主义观点,这在1959年,的确不算太新鲜,而戈达尔的一些论点,比如“性是作为社会对女性的唯一衡量标准”“女权主义的基点是个人独立”等等,也都不算太新鲜。应该说,戈达尔在《精疲力尽》里对女性主义的理解还完全没有达到他日后的水准,属于点到为止,在运用故事和影像表述自己的女性主义观点上还缺乏控制力。但我们有理由相信,戈达尔已经有足够的敏感开始涉及自己感兴趣的母题。 3.“模糊不清的政治” 我们还是从戈达尔几个重要母题出发。《精疲力尽》中的政治是模糊不清的,它仅仅被描述而缺乏被表述和探讨。在卧室场景中,收音机正在播报艾森豪威尔访法的新闻。如果如戈林·麦凯波在《戈达尔:影像、声音与政治》所说这是对帕特里西亚和米歇尔这对异国恋人的类比,我觉得可以站的住脚,但有点勉强。至少我个人理解,帕特里西亚来自纽约这一剧本设置是出于建立一个崭新的独立的女性主义形象的考虑,而在政治层面上的类比可能是无意为之。还有一个重要的场景是在香榭丽舍大道上护送政要的摩托车队列,他们和米歇尔帕特里西亚平行移动。戈林·麦凯波的理解是这是对个人领域和政治领域之间的遥远距离的隐喻表述。我从戈达尔自己所说的“我终于能拍出我梦想的安那其(无政府)电影了!”觉得,这更像是一种无政府主义的隐喻,与剧本同时进行的政要访问此时显得无关紧要和权力缺失,它对所发生的追捕和逃亡这一个人层面上的事宜显得毫无影响力和控制力。比女性主义更甚,戈达尔在政治层面更是点到为止,模糊不清,我猜想他已经被这个侦探故事和美学上的考虑搞的焦头烂额。 4.“形式主义美学” 我觉得戈达尔在《精疲力尽》最重要的贡献和最大的控制力是在形式主义美学上的,这也最能彰显他年轻的才华。此处的形式主义毫无贬义之意,如阿伦.雷乃所说:“形式即风格”。戈达尔在《精疲力尽》所表露的形式主义美学主要是剪接技巧,换位思考,第二媒体介入,回环式的细节设计等等。剪接和电影的换位思考这里不做赘述,在电影学院的论文上你可以找到更多,主要是导演存在的本体论之类。《精疲力尽》的第二媒体介入相当抢眼,海报、报纸、收音机、路人的谈话等等,这些第二媒体的介入要不就是交代剧情,比如剧中《法兰西日报》;要不就是导演一些与电影本身无关的个人想法的表述,比如12'49"处出现的卖报小女孩突兀的询问:“你痛恨你的童年吗?”戈达尔借着米歇尔的口说:“是的,我喜欢年长的人”,以及随后出现的拙劣安排的车祸呼应前面看到的海报“直到生命结束,生活都是处在危险之中”。这些安排与电影本身毫无联系,但可以看出,戈达尔从《精疲力尽》开始一直有着创造警句的欲望。《精疲力尽》中还有更多细节设计彰显了戈达尔在形式主义美学上的追求,比如米歇儿用拇指抹嘴唇的习惯与帕特里西亚在米歇儿死时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以及米歇儿死时的鬼脸与之前的呼应。应当说,我个人理解,对一个刚刚从事创作的年轻人,无论是做电影,写小说,做戏剧,这种美学上形式主义的追求与爱好是没有弊处的,反而对创造力的发现和再现有着莫大的帮助,但显然这如果出现在一个创作成熟期的创作者身上,我觉得毫无价值而且矫揉造作。这一点上,我的确有过深切的体会,现在回过头来看我3年前也就是2004年大一时为一个文学社所写的诗歌短剧的确在这上面和刻意的先锋派手法上消耗过多的精力,与我现在的美学大相径庭。
2018.4.19于图书馆
写在前面:嘿挺喜欢。
电影指向自我,作者将自我意识融入电影,在时刻提醒观众不要沉溺于剧情,提醒观众这不是真的生活,而是假的电影,观众应该对它保持警惕。
为了达到这种效果,电影中有一些故意为之的“跳戏”。比如开头的开车戏中,男主角一边开车一边转过头来直接面对镜头说话。
这也是显示了布莱希特的理论对戈达尔的影响。
一开始男主角漫无目的地游荡,和沿途景色的镜头,是不是让你想到了《逍遥骑士》。
这个段落就很幽默。这两个重逢的情人在女主家相遇,这场戏基本上就是在床上展开的。男主态度明确,他就是来找女主滚床单的,女主角则有更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这两个人就在这张床上东扯扯西扯扯,迟迟不进入正题,或者说每次戳到一下正题后又很快绕开,在不停地、无逻辑地谈话、兜圈子。真是让人看得着急。这场戏足足拖了二十多分钟,聊天内容天马行空,因果关系松散,女主始终无目的、无行动。
好莱坞电影中,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在经典电影套路中,这种戏5min就合情合理地全套结束了。戈达尔并没有接受这种套路,放任、甚至是有意拖长这两人之间的无逻辑的拉锯,巧妙地紧紧抓住了观众的心理期待。
这样的对话虽然看似没有意义,但是正诗意地、真实地反映了男女主人公的心理状态。男主在一种杀了人后的恐惧和空虚中急切地想要得到这一场性爱,试图从女性的温暖身体中得到安全感。而女主则处在对自己事业和人生的迷茫中,满脑子都是飘忽不定的质疑和想法。
这又让我想到我最爱的《放大》。那个拄着棍子拿着相机无目的漫步的摄影师,还有突然莫名出现在公寓的裸体少女和随之而来的一场性爱。我觉得我经常处在女主角和摄影师那种无目的的思想漫步的状态中。
在偷了一辆车之后,他很快他莫名其妙地杀了一个追他的警察,并开始了一段偷钱生活的逃亡。另外还有结尾处他中抢后悲惨地扑倒在地,这些是不是让你想到了《邦妮与克莱德》。
我们不妨先把他们之间的情愫视作爱情。
你看多可爱的恋爱中的人才会有的想法啊。
这段也很可爱。男主叽里呱啦说了一个男的虽然偷了钱犯了罪骗了女朋友,但女朋友在知情后还是一如既往地爱他。这说的不就是他自己吗?在他极度不安全的心理下,他以这种幼稚的方法试探女主,以期待得到一个能够安慰他的回答。
我是不相信什么真爱,或者说非谁不可。很多情况下都是这样,不是不能,而是不愿意。
看到这里,我们之前把他们之间的情愫视作爱情的理论似乎单方面站不住脚了。惨惨惨。
我们一方面急迫地需要我们是被爱的,另一方面又拼命希望我们不被爱以证明我们可怜的独立性。
我们不能肯定我们的想法,但我们可以肯定对方一定不懂自己的想法。
......
戈达尔真是谙熟了这爱情的悲剧性。
这段话几乎总结了这部影片中的人物和事件——小偷偷窃,杀人犯杀人,爱人们相爱,告密者告密——并说,这很正常。
我们可以把这些都看作偶发事件,但是任何偶发事件背后必然有其发生的逻辑。然而无论偶然还是必然——这都很正常——这就是人,这就是我们的生活。
其实这部剧很多事情都是无理由的。比如男主角为何毫不犹豫地举枪杀人,一个偷盗成性、杀人行凶的混混为何竟然至死仍对一个 只相处过五天的女人痴心不悔,而怀有身孕、曾多次帮助男主逃脱的女主为何最后突然地出卖了他......
而我们在生活中的每一个行为,我们都能准确给出理由吗?像好莱坞电影那样 因果分明、环环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