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算不上影评的影评,主题是寻找失踪的朱洪茂、也就是这部电影的主人公。
有人问我,为什么要寻找朱洪茂,他才华横溢、默默无闻。朱洪茂身上有很多故事都被他、和熟悉他的人带走了,没有人会给他著书立传、也很少有人会把他铭刻在心,但他就是一群人和一个时代的缩影,这是我的一点执念。
最近夜不能寐,董小姐又重新刷了一遍《长大成人》,仍然是不胜唏嘘和感怀,觉得有必要把这些文字往这里贴一下,当中牵涉的人物众多,交代的背景和脉络也都还算清晰。
这篇文字大概是我三、四年前写的,花了3个多月的时间完成。后来一直都想再丰富、修改,但觉着没有原来那股心气儿了。原文在我的豆瓣日记当中,这里就不再贴地址了。说句废话,其实我的豆瓣日记是个大宝库,欢迎大家关注。
如果你对《长大成人》感兴趣,这篇文章也值得你读一下。
谢谢。
流沙一样的世界,有太多人稍纵即逝。
闪耀之后,变得黯淡,这很正常。但离奇得是,有些人会消失的无影踪,杳如黄鹤,石沉大海。
他们的失踪,比街边电线杆上张贴的寻人启事还要真切。
朱洪茂,路学长导演电影《长大成人》的主人公,歌手郑钧首张专辑《赤裸裸》的主音吉他手、编曲及封面设计。
他于某年农历春节,穿着衬衣推门而出,一脚踏入茫茫夜色,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家人报警寻人,不知所终,最后被列为失踪人口。
朱洪茂,生卒年不详,由于资料太少,网上甚至搜不出他的人物简介,追踪他的生平,只能通过与他有过接触的郑钧、路学长、贾宏声等寥寥几人,按图索骥,拼凑出他并不丰满、健全的形象。
朱洪茂在没有任何铺垫的前提下,进入摇滚圈。
国内摇滚圈里,闯出名堂的老炮们,如果要给他们用地域贴一下标签的话,除了北京土著们,另一个重要的山头,恐怕要数张楚、许巍和郑钧为代表的西北方阵。
90年代初期,这个看似光鲜的圈子,以北京为中心,对外形成壁垒。而他们内部彼此之间互相牵连、各方势力犬牙交错,熔铸成了中国摇滚圈。
圈子里既有才华横溢、义气干云,又有不为外人道的龌龊苟且、滥觞毒品,而且他们还是当时社会上,最不循规蹈矩的一群人,叛逆和死磕,是他们中大多数人的处事方式。
1992年,郑钧辗转来到北京,通过黑豹乐队经纪人郭传林,举荐给了当时刚刚来大陆掘金的陈健添和他创办的红星生产社。
郭传林,人称四哥,原为黑豹乐队吉他手,后来退出前台,专注于幕后策划、包装黑豹,黑豹乐队之所以能取得轰动90年代的成绩,与郭传林的操作密不可分。
陈健添,红星生产社老板。进入内地之前,曾签下过王靖雯(王菲)、Beyond乐队,成为他们星路上的最大伯乐。
陈健添组建的劲石娱乐,代理台湾滚石部分歌手在香港的发片,比如赵传、张洪量等人,并且签下黑豹乐队的港台经济约。
90年代初,黑豹回国发展,专辑《黑豹》创下了内地150万盒的惊天记录,成为中国摇滚的一面旗帜。
Beyond也离开陈健添的劲石唱片,加盟日本Amuse公司,此后东渡日本,为家驹罹难的悲剧埋下伏笔。
王靖雯从陈健添与滚石合作的劲石,跳槽至滚石与罗大佑在香港合办的音乐工厂,被教父发配到美国学习,傲娇的王同学自感不受重视,再加上天后梅艳芳退出颁奖礼,高人点拨她速速回港抢占先机,遂与罗公一拍两散。
在美国的学习课程尚未结束,王靖雯急急回港,开始走上封后之路。当年与王靖雯一起赴美深造的同学中,还有凭着一首《漂洋过海来看你》,唱到街知巷闻的娃娃金智娟。
90年代初,与陈健添一起来内地掘金、光耀摇滚圈的这拨人里头,还有张培仁、贾敏恕、方无行、刘卓辉等人。
1992年,张培仁、贾敏恕、方无行等人,在北京创办魔岩文化,为台湾滚石唱片子公司。“中国火”、“魔岩三杰”的大名,应该不用再赘述了吧。猛龙过江登陆香港的演唱会,也不用在提及了吧。
说句题外话,当年的华语歌坛,走哪都有滚石的影子。跟它对打的飞碟,声势这么牛,外资唱片狼来了之后,照样被人灭的连渣都不剩,现在本土的音乐势力,滚石依旧在苦苦支撑。
1990年,香港填词人刘卓辉创办大地唱片,公司名字的由来,则是因为刘卓辉非常喜欢他为Beyond乐队写的同名歌曲《大地》,此外,《情人》《长城》《逝去日子》《灰色轨迹》等也是刘卓辉的手笔,他是Beyond的主力填词人。
1992年香港大地被人收购之后,刘卓辉移师北上,签下高晓松、老狼、艾敬等人,专辑《校园民谣1》掀起了风靡90年代的校园民谣,《同桌的你》和《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传遍大街小巷。
高晓松和老狼借着民谣火了之后,另起炉灶捣鼓出唱片《青春无悔》,找他们的清华学长宋柯拉来20万投资,唱片发行之后给宋柯带来50万的丰盈回报,宋柯从此由珠宝商人摇身变为音乐商人。
朴树、刀郎、李宇春,都是宋柯的得意之作。他与矮大紧,从太合麦田到恒大音乐再到阿里音乐,一直腻歪到现在也没拆伙。
陈健添和他的红星生产社,是港台这拨“音乐生意人”里头,最晚一个抢滩登陆北京流行音乐市场的。再加上北京本土的星碟唱片和京文唱片,基本上构成了97之前,北京流行音乐圈的唱片市场格局。
再简单说下,王晓京和他的星碟,是摇滚教父崔健的幕后推手。京文唱片则是零点乐队以及汪峰组织的鲍家街43号的东家。
兜这么大圈子,算是把广东歌坛移师北京之前的大环境,交代了八九不离十。咱们再赶赶进度,说回到郑钧跟陈健添的红星生产社那一段。
郑钧是红星生产社签约的第一个歌手,当时双方拟定合约,郑钧在红星发行两张专辑,第一张就是我们熟知的《赤裸裸》,有人说这是郑钧创造的“半张经典”。
所谓的半张经典,指的就是磁带A面唱火了的《赤裸裸》《灰姑娘》《回到拉萨》几首歌,有一种说法是这几首的创作者其实是朱洪茂,但无从对证。
朱洪茂担任了这张专辑的主音吉他手,部分歌曲的编曲,甚至设计了专辑封面。郑钧后来也讲过,朱洪茂是他身边最有才华的人,能做平面、工业、装修、建筑设计,特别是还能编曲、编弦乐、和声。
董小姐在微博上刷到有人评论朱洪茂,深以为然
郑钧的第一位录音吉他手朱洪茂绝对是非常厉害的一位吉他手,1994年左右当其他乐手大部分都在追求重,速度的时候,朱洪茂追求的是味道和意识,赤裸裸专辑中的表现实在是太棒了,典型的米国布鲁斯,乡村情怀!布鲁斯是吉他音乐的根儿!
这也正是朱洪茂能够迅速扎进摇滚圈,被郑钧相中为他做专辑的原因。但朱洪茂究竟是如何跟郑钧搭上线的,或者是被谁介绍的,我们不得而知。只知道最初的吉他手是翟强,后来被朱洪茂取代。
这个翟强也很有来头,因为他有两个大名鼎鼎的队友,我们之前提到过的校园民谣领军人高晓松和王阳,王阳就是后来的老狼,80年代后期他们曾经一起搞过一支叫做青铜器的摇滚乐队。
《赤裸裸》作为红星生产社的开山之作,和郑钧的乐坛首秀,专辑正版发行量超过100万张,瞬间奠定了郑钧的摇滚旗手地位,陈健添和他的红星生产社自然也是财源广进。
赚到盆盈钵满的红星唱片,一口气签下田震、小柯、许巍、眼镜蛇乐队、天堂乐队、希莉娜依等人,郑钧摇身一变成了当年的超级巨星,接过香港宝丽金唱片递过来的橄榄枝。
时隔三年之后,郑钧在宝丽金推出他的第二张个人专辑《第三只眼》,依旧沿袭第一张唱片的曲风,但是幕后操刀的制作人换了一茬,已经找不到朱洪茂的名字。
据说,郑钧的《赤裸裸》和《第三只眼》两张专辑的文案中,话里话外都有致谢朱洪茂的痕迹,董小姐手头没有这两张专辑,无从考证,如果哪位藏友有这两张原盘的话,烦请告知,以便佐证。
当初郑钧跟红星生产社签的是两张专辑的合约,所以郑钧发过第二张专辑之后,被妒火中烧的红星一纸诉状告到法庭,这段恩怨咱们就不再纠缠了。
兜兜转转,转身成制作人的郑钧,发行第三张专辑《怒放》,专辑大卖但口碑节节败退,参与制作并演唱高晓松执导电影《那时花开》主题曲《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之后,陷入偃旗息鼓的状态。据说陪他夜夜买醉的酒友正是矮大紧。
千禧年之后,郑钧有两次提及朱洪茂。
第一次是在2002年,郑钧去天津一家叫做“酷热酒城”的场子走穴,接受天津当地媒体《每日新报》采访时,恰好朱洪茂参演电影《昨天》余温尚在。
“我和洪茂很长时间没见面了,他一直失踪着,有时会给我打一个电话。关于电影中他和贾宏声的那段生活,我再熟悉不过了,那段时间里他们整天在一起吸毒、听音乐。” 讲到好友的吸毒经历,再联想到日前美国乐队AlicesInChains主唱吸毒过量死亡,郑钧冷静地说:“我不会吸毒,我也忠告那些吸毒的朋友不要再自我残害下去了。”
第二次是在时隔八年之后,2010年11月28日郑钧发微博寻人,此时朱洪茂已经失踪数年。
从列侬想到我的第一个吉他手朱宏茂,我认识的人中最有才华的一位,能做平面,工业,装修,建筑设计,能编曲编弦乐,总谱写的跟画一样漂亮,职业吉他手,主演过长大成人,各种精彩,各种不堪,于某年春节着衬衣推门出走,至今生死未卜。唏嘘,泪。
微博发出之后,一石激起千层浪,音乐圈里的众多大佬纷纷留言转发。
沈庆,与高晓松、老狼同时代的校园民谣领军人,《岁月》《青春》《寂寞是因为思念谁》这些作品,熟悉校园民谣的朋友应该都有听过。
沈庆留言说:有一年在飞机上遇到他,深圳到北京,大概是出走的前一年,聊起来,当时觉得他正在试图走入平凡。
音乐人小柯,《等你爱我》《最熟悉的陌生人》《北京欢迎你》的曲作者。他回应道:在生命里走失了很多人,大多都是天才,最后剩下我们这些碌碌之辈……
校园民谣的背后推手,大地唱片创始人刘卓辉,曾给黄家驹写下《大地》《情人》《长城》《逝去日子》《灰色轨迹》等经典,转发寻人。
电视剧《奋斗》里的“猪头”,零点乐队主唱周晓鸥,留言写到:天才不须要被人理解,彪悍的人生也不需要解释!
张杨导演:后来也演过我的电影[昨天],一年以后去过一次他家,听说有一段跑去深圳在广告公司画稿,只为远离北京,生活的很苦,之后再无音讯
演员曹卫宇:某年某月某天,我与必哥老郑去效外爬山,他住在山下小院,挈妇将雏,好生温暖!今日才知他走失多年!
天后王菲也掺合了这个热闹,留言转发写到:唏嘘啥,也许人家追求‘像野狗一样死去’呢你懂的~ 祝福~
早先玩微博的人,可能会知道王菲的这个账号,有两千多万粉丝,不过天后已经在15年弃用微博了。
早年王菲跟北京摇滚圈有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他与朱洪茂是否相识也未可知。毕竟她曾是黑豹键盘手栾树的前女友,后来移情别恋到乐队主唱窦唯,闹得举国皆知。
窦唯出走之后,直接导致摇滚圣堂的乐队,由黑豹降级为黑狼,再跌落成黑狗、黑老鸹。。。
2000年以后,天后王菲还与二手玫瑰主唱梁龙有过一段雾水姻缘。再加上李亚鹏、谢霆锋早年都是摇滚范儿男神,足见天后对摇滚的钟爱之情。
言归正传,根据音乐圈那拨人的线索,我们大致可以梳理出:他曾在深圳的一家广告公司做画稿,还曾隐居在郊外的一处山下小院,并且已有家室。
朱洪茂就这么失踪了,消失在茫茫人海。或许是为了追求那份平凡,抑或其他。总之,没有人能联系上他。
接下来,我们以电影为主线,继续寻找失踪的朱洪茂。
导演路学长,他很有可能是朱洪茂生命中,最亲近的一位挚友。郑钧发微博怀念朱洪茂之后,隔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路学长发布寻人微博,并且呼吁媒体介入,打听朱洪茂的下落。
寻人启示:本人电影处女座《长大成人》的男主角朱洪茂大概于三年前突然失踪,原因不明,没人知道他的下落。时常想念他,但愿他还活着。如有知情人请联系。
路学长回复网友时,谈到“主要这孙子身上有太多故事了,在他身上什么都可能发生”、“我们是发小,他家里在公安局也报案了,三年了,愣是没音讯”。
导演王小帅再微博转发回应
又3年,朱洪茂仍然没找到,路学长却倒在了导演王小帅的车里,因心脏病突发辞世,令人唏嘘。朱洪茂曾参演路学长执导的首部电影《长大成人》,并在其中担纲主演。
按照时间轴的顺序,先交代一下歌手郑钧,导演路学长,还有天才般的朱洪茂,3人有过的一次合作——《回到拉萨》MTV。这也是朱洪茂在中间牵线促成的。
《回到拉萨》是路学长拍摄的惟一一首音乐电视,堪称内地MTV之中的经典作品。朱洪茂作为编曲和主音吉他,在这支MTV中也有出镜。
据说郑钧写《回到拉萨》的时候,他压根就没去过西藏,歌词赤裸裸的剖白了他的西藏情结,董小姐想要骑行川藏,一定程度上就是受到这首歌的影响。
关于拍摄这段MTV的来龙去脉,路学长在接受采访时,讲的很清楚,原文贴出:
郑钧签“红星”时想找一个不吸毒的吉他手,因为一些优秀的吉他手资质不错却有着吸毒的陋习,最后郑钧选定了朱洪茂。于是我们也就成了好朋友。 郑钧对电影也非常喜爱,于是在拍MTV时他就指定要我去做。我个人比较钟爱具体的东西,不是说抽象的MTV不好,只是我不太热衷。 我听到郑钧用吉他给我现场演唱的《回到拉萨》后,感觉郑钧对拉萨投入的个人情感很深,考虑良久后,我决定把MTV分成两个部分。 一半是拉萨的外景,着力表达郑钧对西藏的向往以及对拉萨的崇拜;一半是在北影厂摄影棚搭制的现代舞台内景,为了还原音乐一个真实的现场环境,程进、卫宁、洪茂和郑钧组成的乐队与观众直接交流。
看过这段访谈,再结合MTV,你一定会认为它真实还原了路导的想法:白雪皑皑的雪山、生机勃勃的拉萨街头,以及真实炽热的演唱会现场,放在那个年代,不啻于一台史诗级的MTV。
但路学长并不满意,对《回到拉萨》MTV的“成品”,他一遍也没看。
“我的导演思路在电视中播放时被人肢解、改变了。一些舞台上下的交流场面,可能由于太真实而被剪掉了,而一些剪辑的顺序也被人改变了,所以我不想痛心地看它。”
撇开路导与这部MTV的杯葛不说,朱洪茂在里面有几个短短的弹吉他镜头
这就是我们一直在苦苦寻找的朱洪茂,有没有惊鸿一蹩的赶脚呢?
除了这支MTV之外,朱洪茂有两次参演电影的记录,一是路学长执导的《长大成人》,还有就是他在张杨导演、贾宏声主演的传记体电影《昨天》中,本色客串了贾宏声的朋友,展示两人作为毒友一起吸毒的日子,后面我们会单独拿出来讲。
路学长,中国第六代导演,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中国主流导演的代系图谱,主要以张艺谋、陈凯歌、黄建新、田壮壮等为代表的第五代导演为分水岭划分。
第五代导演基本上都是在78年恢复高考时进入北影,84年之后进入电影创作的一代人,特点是追求宏大叙事,反思历史以及整个民族的寓言。一二三四代从这个基础往上倒,以黑白默片中国电影建元开始。
第六代导演的领军人物包括贾樟柯(电影学院旁听出身)、王小帅、娄烨、陆川、路学长等人,他们大都师承第四代导演,着眼点更多聚焦在个人与社会成长的关系上,青春和乡愁是他们电影的最大议题。
第五代与第六代导演之间的群体差异,路学长也有他的见解:
“第五代经历过那个刻骨铭心的时代,所以他们初登影坛时视点很高,以一种全视角、带着俯视的感觉来观照社会,每部作品都有一个很大的人文主题来决定着影片的成败。 而我们这一批导演更注重从个人的角度来看待事物、表现事物,强调自身的感觉,决定影片成败的第一要素是个人对于艺术与生活的敏感。”
再说回到导演路学长,他是1964年生人,郑钧和贾宏声都生于1967年,朱洪茂的年龄应该大致与他们相仿。或者确切的说,应该与路学长年龄更相近一些,路导曾经在在采访中有过提及,他与朱洪茂是“发小”,感情深厚。
路学长早年学习绘画,就读于中央美术学院附中,他还有过绘制连环画的经历。1985年,路学长考入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
此前,路学长并没有很明确的目标想要考入北影将来当导演,当时北影每周都放教学片,喜欢看电影的路学长和同班同学王小帅常常坐着公交车去蹭电影看。
那时候的北影还在郊区昌平的朱辛庄,这两个美术附中的高中生偶尔会因为教学片时长太长,耽误他们赶回学校的末班公交车,只好厚着脸皮去找刚刚考入北影的新生凑合着挤一宿。
其中就有临考时遭遇车祸,用木板做担架抬到考场,拼命考入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的大一新生王志文。
(顺便说一下路学长在美院附中时的几个著名校友:王小帅,第六代导演,代表作《十七岁的单车》;刘小东,当代画家,中央美术学院教师;倪震,北京电影学院教授,《大红灯笼高高挂》编剧)
路学长最大的兴趣其实是摇滚乐。据他自己讲,上初中的时候,比他高三届摇滚音乐人王迪,提着“砖头”录音机放了一首《Let it be》,让他彻底被摇滚的魅力折服。
那会儿王迪跟大使馆的外国孩子搞了个大路乐队,再后来又跟丁武、崔健合作搞音乐,实打实的中国第一代摇滚音乐人。后来,贾樟柯拍《站台》,里头提着录音机放的那首“我的心,在等待,永远在等待”,就是王迪唱的。
受此影响,路学长从初中一直到考上北影,在这段中国摇滚蒙昧发展的日子里,他们也组建起了自己的乐队。
“那会儿我们队里谁都能唱,大家的热情很高。我原本弹琴,后来发现队中最弱的环节是鼓,就改做了鼓手。虽然是业余水平,但大伙的激情很大,只是由于上电影学院功课紧,才不得不放弃了乐队的创作排练。”
我们一直在苦苦追踪的朱洪茂,就是这支乐队的主音吉他手。路学长最初弹琴,后来改为鼓手。这支乐队的名讳至今不详,路导也没有透露过其他成员的信息,只知道曾在美院附中的礼堂做过小型演出。
这一段青春经历,成了日后路学长自编自导电影处女作《长大成人》的出处。电影中主人公周青的人物原型,就是朱洪茂!对于这一段,路学长也曾直言不讳的披露过:
“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相互非常了解。因为我对他太熟悉了,在创作剧本时,脑海里时常会浮现出他的影子。应该说年轻导演在创作早期作品时,肯定会发掘他身边熟悉的生活。 可以这样讲:《长大成人》中的某些故事情节就是朱洪茂活生生的生活经历。”
路学长在80年代末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先进入北影厂做副导演,由于身体原因休整了一段时间,在此期间着手撰写《长大成人》的剧本初稿,这也是一代人成长的心路历程。
路学长在1993年开始筹拍《长大成人》,1995年完成制作。由于题材太过尖锐,接近3年的漫长煎熬中,又经历了11次的修改,《长大成人》终于过审。等到影片上映的时候,已经是1997年年底了。
这一年被人记住的电影不在少数,比如冯小刚的《甲方乙方》、张艺谋的《有话好好说》、冯小宁的《红河谷》,还有成龙的《一个好人》、《侏罗纪公园2》《生死时速2》这样的美国大片,以及《鸦片战争》、《大转折:挺进大别山》等等。
《长大成人》竟然杀出重围,挺进了当年内地电影票房前十强的榜单,这也让第一次拍电影的路学长在业界引起关注。这部电影的选题可能有些“尖锐”,但路学长本人却非常的“安分守己”,并没有走贾樟柯、王小帅那条“折腾”的路。
他的前辈田壮壮也曾在这上面吃过亏,后来被禁10年,也正是在此期间,不能拍片的田壮壮,担任了《长大成人》的制片人,并且客串灵魂人物朱赫来。
说回到影片里头的朱洪茂,作为新人演员,路学长对他的表演赞不绝口:“本来我也有过顾虑,但考虑到他与人物很贴近,非常本色,就用了他,事实证明他很棒。”
朱洪茂演的好,实属正常,因为电影的本子就是可着他为原型写的,算是本色出演吧。《长大成人》这部电影和内容,董小姐在这里就不做评述了,相信看过的人都会印象深刻,也非常值得推荐。
(说句题外话,回看《长大成人》的时候,董小姐的脑子里经常会冒出北野武导演的《坏孩子的天空》。尤其是朱洪茂饰演的周青,骑着他姐那辆自行车,在巷子里穿梭的那段戏,会让我想起坏孩子在学校操场上蹬自行车,残酷青春物语般的印象挥之不去。没记错的话,两部片子上映的年份,间隔时间应该不会太久)
《长大成人》与北京的摇滚圈也有着莫大干系,主人公周青就混迹于当年那个圈子,跟朱洪茂一模一样。路导的初衷,原本是揭露、鞭笞这个圈子里吸毒的丑恶现象。
电影中朱洪茂对着嗑药的哥们儿说过一句“少跟我玩颓废,看见你我就想吐”,“这些人原本有健康的身体,但失去了健康的精神”,言犹在耳。
但讽刺的是,影片中朱洪茂少年时的暗恋对象、影片女主角,同时也是现实中朱洪茂女友的演员朱洁,1997年9月,因吸毒过量导致死亡(过量静脉推射),当时与她一起吸毒的正是本文主角、她的男友朱洪茂!
朱洁去世的时候,《长大成人》这部电影甚至还没来得及公映,作为女主角的她,就像枯萎的罂粟花一样凋谢了。朱洁,爱新觉罗的后裔,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她的同班同学,大家可能都有在电视上看到过。
中戏87级同学录:朱洁、陈小艺、徐帆、江珊、胡军、何冰、王斑(曹颖的老公)、龚丽君、李洪涛、韩青、孙星、刘红梅、王涛(大明宫词里的皇子旦的扮演者)、何瑜、周小鹏、王宁、刘新、徐卫。
朱洁的名字和照片,则出现在“拒绝毒品宣传展”上,警醒世人。
电影《长大成人》的女主角朱洁,在拍摄该片过程中,出于好奇尝试吸毒成瘾,还未等到电影在全国公映,就因吸毒过量死亡。
路学长导演在微博中,也曾谈及朱洁吸毒一事。
开了微博后很多人私下问这事,网上也曾众说纷云。最后一次见到朱洁是她和男友到我家来看我,她穿个现代旗袍,漂亮极了。朱洁的不幸在进入剧组之前就已经写好了,我是拍摄中途知道的。我有不祥的预感,令人伤心的是任何人都难以改变这个结果,只能痛苦地接受。
虽然路导没有点名,朱洁当时的男友是朱洪茂。这对情侣当时另一位著名毒友,则是贾宏声。
前面我们讲过,郑钧曾在媒体采访中,点名朱洪茂和贾宏声,“那段时间里他们整天在一起吸毒、听音乐。”
郑钧说这番话,正是因为贾宏声跟朱洪茂吸毒的事儿已经翻篇了,导演张杨根据贾宏声吸毒的真人事迹,改编成电影《昨天》,并且搬上大银幕,朱洪茂在其中友情客串(真实再现)他们当年一起吸毒的荒唐日子。
贾宏声,90年代内地著名演员,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比朱洁高两届。85级的中戏走出了巩俐、史可、金莉莉、伍宇娟、陈炜,当年号称“五朵金花”。
贾宏声后来迷上摇滚,把披头士乐队主唱——约翰列侬视为精神之父,把披头士的经典歌曲《let it be》奉为圭臬。1995年,贾宏声被爆出在片场吸毒过量,送医治疗。
2000年戒毒之后,贾宏声接受导演张杨邀请,本色出演讲述他吸毒、戒毒故事的自传体电影《昨天》。关于贾宏声的事迹,董小姐曾经撰文记取过,想了解详情的朋友,可以移步阅读:
电影《昨天》中,专门有一段戏交代朱洪茂与贾宏声结伴吸毒的事情。
(两人一起吸毒的场景)
《昨天》里头的对话
画外音:说说顺兴吧,他好像对你影响挺大的(朱洪茂在影片中叫做顺兴,圈里人也都这么喊他) 贾宏声:顺兴,他是学设计的,也玩音乐。我觉得他这人挺有质量的,92年底的时候,我是在一朋友那认识他的,大家聊的特别好,嗯,我从他那听到不少好的音乐,后来他没地儿住,就带着他的吉他搬我这来了。
贾宏声对朱洪茂的描述,跟郑钧对朱洪茂的评价,能对上号。
还有几个比较有意思的点,披头士是朱洪茂介绍贾宏声听的,他还把《Let it be》(顺其自然)这首歌翻译给贾宏声。后来,贾宏声把约翰列侬视为精神之父,整天把《Let it be》(顺其自然)挂在嘴边,就是受朱洪茂的影响。
再联想之前路学长讲过,80年代第一代摇滚音乐人王迪用“砖头”录音机放了一首《Let it be》给他听,直接影响到他与朱洪茂搞乐队,这首歌的魅力(魔性)之大!
影片里头,贾宏声过生日的时候,貌似还来了“魔岩三杰”中的某一位,仔细看能捕捉到他的身影,间接印证这个毒友圈。
顺兴(朱洪茂)在《昨天》里头,道出他与贾宏声从走在一起,再到分道扬镳的个中曲折。
那段日子非常好,那是很难得的一种友谊,那时候每天都看电影听音乐,他常给带来一些新的片子,我也经常给他介绍一些新的磁带,两个人聊的非常开心,也很投机,但也免不了争论。 他这个人挺脆弱,但做事很认真,有些自闭。我们俩其实在性格上和生活细节上,有很多地方都不一样,时间长了,自然就走不到一起了。 时间长了,该聊的都差不多了,话就越来越少,有时候一天连一句话都不说,我们俩就这样互相看着,好像就是在较劲,都想用自己的眼神压制住对方,忽然之间我就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我觉得我们俩已经走到尽头了。 后来我有了女朋友,我们聊天的机会就更少了,宏声也好像有意把空间留给我们,老是一个人去外边听音乐。
朱洪茂所说当时他新交的女友,就是女演员朱洁。那会儿因为拍路学长的《长大成人》,两人相识相恋,并且一起吸食毒品。
影片里有一段戏,再现了朱洪茂与贾宏声友情划下句点的一件小事,相信看过《昨天》的朋友,都会印象深刻。
朱洪茂正与女友在厨房做饭,贾宏声推门进来,明显是毒瘾发作,于是有了下面这场戏:
朱洪茂:你怎么了?哎,你怎么了? 贾宏声:你还做饭呢? 朱洪茂:我做饭怎么了? 贾宏声:滚蛋! 朱洪茂:你没事儿吧! 贾宏声:滚蛋! 朱洪茂:有病啊你! 贾宏声:你滚蛋!
朱洪茂离开贾宏声。等到他们下次再见面的时候,贾宏声被他的父母送到精神病院接受治疗,朱洪茂在强制戒毒中心戒毒。
两人隔着一道铁围栏,产生如下对话
贾宏声:你怎么样呐,现在? 朱洪茂:我就那么着,马马虎虎 (贾宏声从栅栏底下分了一个苹果给朱洪茂,两人依着栅栏背靠着背聊天) 朱洪茂:你打算在这待多长时间啊? 贾宏声:我打算住一段,把毒、酒,什么的,都戒了 朱洪茂:我也是,都戒干净了!
(沉吟良久) 朱洪茂:宏声,你还记得我那女朋友吗? 贾宏声:记得啊。 朱洪茂:死了。那时,我们开始静脉注射,不能自拔。一次,在楼顶上,她就突然跳下去了。。。
朱洪茂死去的女友,静脉注射不能自拔,说的就是朱洁。关于她的死,电影里头改了个说法,说她跳楼。
一语成谶,最后跳楼的那个人,变成了贾宏声。
2010年7月5日,贾宏声在北京的一处居民楼上,纵身跃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时年43岁。
豆瓣上有个叫“賈宏聲”的ID,据传是贾宏声本人,尽管有自称贾宏声朋友的人出来辟谣说他不会上网。
该账号创建了一个名为“贾宏声!坚持住!”的小组,汇聚了一批喜欢贾宏声的影迷,贾宏声去世之前,这个账号停止更新至今。
曾经的好友 朱洪茂(顺兴) 郑钧第一张专辑所有歌曲的吉他演奏和编曲都出自他 谁知道他真实的下落? 我不信他真的死了
2010年3月,这个账号在小组发布了一篇帖子《朱洪茂,也就是《昨天》里的顺兴,他死了?!》,也在寻找朱洪茂的下落。
此后,歌手郑钧和导演路学长相继发微博寻找朱洪茂,迄今仍不知所踪。有人说他已经死了,也有人说他还活着。朱洪茂,生死未知,下落不明,他成了一个谜。
如果有人认识朱洪茂,知道他、看见过他,麻烦转告我,哪怕只言片语也好。虽说素昧平生,但董小姐一直都惦记他。
作者:csh
本文首发于《幕味儿》
这部1997年的佳作,属于那种最动人的“青春电影”,为我们呈现了世界的夹缝间,一位跌跌撞撞的少年。当他的手中只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上半册的时候,他发出了听来可笑,实则发人深思的疑问:他发现这部书与炼钢没有丝毫关系。
他想,也许是因为这部书只有上半册吧——也许是自己的青春还没有过完吧。直到他结识了那位命中注定的朱赫来(书中有一位名字相同、角色性质也相同的人物),得到了全书之后,象征的谜面和谜底才碰撞到一起。
直到他经历过自己的青春之后,才最终明白了这熔炉的含义。这部作品中微妙的取景、细腻的运镜,为解读者提供了许多可行的路径,笔者将只取一瓢,从公共空间的角度来说明它的魅力,分享笔者观影时受到的震撼。
看过这部作品的观众们,也许还记得,厕所(准确地说,是男厕所)是《长大成人》里不断出现的场所,在全片中共出现了七次,甚至可以说它是本作的某种节拍器。它位于公共空间的“底层”,是藏污纳垢之处,而在这部电影里,它是地狱的最深处。
厕所第一次出现,是周青目睹远景中的纪文,将“冒犯”他的少年拉到男厕所里。数秒钟后,枪声围绕着墙上涂写的“男”字回响着。很久之后,当我们看到周青被纪文的党徒殴打后,到办公室去找纪文,在厕所(第六次出现)里发现了他。纪文的据点正是隔间里的坑位,他是地狱里混得风声水起的“厕所之王”。
在第二次出现的厕所里,我们结识了那位无名女子,甚至连寄来的信封上,都没有她的名字,而男主角将她从这个“地狱”里解救了出来。有趣的是,在第五次出现的厕所里,我们看到那位艺术家流氓,从男厕所里走出,骚扰这位无名女孩,在周青的帮助下,她成功躲到了(唯一一次出现的)女厕所里,这恰是一次情欲的流动与阻截,而阻截者正是周青这位无性婚姻的“倡导者”。
众所周知,厕所分为两个部分,洗手池和“陷坑”。而我们纯洁无暇的男主角周青,用的自然都是洗手池的部分(四、六、七次),吸毒者则在陷坑旁呕吐(三)、纪文占据着捍卫陷坑的隔间(六)……导演以这种别样的方式,完成了某种对照。
除去厕所之外,本作中的公共空间还有很多,甚至可以说,本作的绝大多数场景,都是公共空间。它们当然也包括了火车站和酒吧,事实上,火车站里汽笛的轰鸣,与酒吧里聒噪的音乐,就噪音而言,对周青来说似乎都是一样的。我们也不能忘记吸毒者的地下室,那位强奸犯老板所统治的饭店,以及被包养的绍英所居住的酒店房间。
周青在那位无名的女孩那里,终于找到了一个相对私人的场所。这里不得不提一下那个有趣的场景,在周青这个不速之客闯入之后,那女孩又添上了两道新的门锁。
虽然在女孩的房间里,总是传来荒谬的电话铃声,周青试图从这种荒谬中找到某种安全感:他也是会在百无聊赖之时,会给陌生人乱拨电话的那种人。可是,就连这种安全感也被打破了——他在纪文的办公室里,也听到了同样的铃声。也许这正是通讯工具入侵一切空间的方式。
周青想要逃离,而家庭空间当然不是他的归所。他与父亲之间不存在沟通的可能性,父亲先是热衷于笼中鸟(一个由来已久的隐喻),后是沉迷酒色,也许这正是他后来摒弃欲望的原因。而母亲第一次出现,就是位于“画框中的画框”,镜头中的窗框里,一向与他隔绝,后来她又到了另一个空间,电子游戏的世界里去了。
因此,他自然想要离开这里,但在姐姐问他要到哪里去的时候,他一无所知。他自然不知道,他往返于这些陌生的空间之间,被嵌在令人窒息的夹缝里。他租了一个房间,但那里是同样陌生——导演用一个俯拍说明他的无助。
周青是夹缝中的流亡者,无助的旅人。交通工具是影片中一个重要的意象,而自行车是其中最为脆弱的。被纪文枪击的少年的自行车被碰翻,周青奔跑途中也曾撞倒过路人的单车。当无名女孩拒绝他的求婚后,他骑着单车在狭窄的巷中行驶,最终却只能面对一堵高墙。
汽车是新时代的宠儿,但却不属于他——他的脚正是被车撞断的。而多年以后,绍英在珠宝店门口遇见他的时候,汽车里的她显得如此陌生。火车这头巨型怪兽又怎样呢?在铁路上工作了多年的周青,知道远方不过是囚笼的那一头而已。异国他乡只能让他更加彷徨。
周青也曾求助于情感,他渴望保尔·柯察金那种诚挚的热情,他渴望那种无欲的爱,即使他曾经将爱欲混淆。我想每一个观众都记得,在他遇见绍英后,做广播体操时,在他与她之间优美地摇动、往返的镜头。那镜头里含有某种跨越空间之藩篱的东西。可是,当多年以后,他在自己租住的房间里,向那位无名女孩宣言说,他们可以一起跨越刀山火海,却不必做爱的时候,那女孩心知这是不可能的。
随后便是那悲哀的、《恐怖分子》结局式的白日梦。这白日梦据说不是原来应有的结局,但讨论不存在的文本没有任何意义。话说回来,如今的版本反而与现实中的审查制度构成某种神奇的互文关系——事情本该如此,却因种种原因,没能如此。
那么是不是不存在解脱之道了呢?是不是周青注定要被残酷的公共空间挤压变形,高温熔炼,而他最终成为的东西,是否真是钢铁呢?是否周青永远也无法像朱赫来那样,写出《钢铁是这样炼成的》?我们无从得知,但结局——踏上找寻朱赫来之路的二人,给我们留下了些许希望。
事实上,即使在“冶炼钢铁”的过程中,也有零星微光闪烁着,笔者最后将谈几句片中别致的音乐元素。在《牯岭街杀人事件》中,音乐是来自远方的宽慰与认同;在《关于莉莉周的一切》中,音乐是随身听里的救赎。但在《长大成人》里,流行音乐似乎与空间狼狈为奸,令周青更加彷徨、万分疲倦,不像在其他许多影片里那样,是战胜空间的武器。
可是,我们记得从音乐学院退学的那位无名女孩,为他弹奏《十面埋伏》的时候(之后的镜头里,她不再弹奏,任他枕在自己的腿上,但音乐仍响着),传统音乐的宽慰与喧闹的流行乐形成了别有用心的对照。也许在这个场景中,他暂时脱离了空间的夹缝(就电影语言而论,音乐跨越了镜头),得到了短暂的休憩,与短暂的爱。
提起国产青春片,绝大多数人的心中最佳是《阳光灿烂的日子》。
但在我的心中,始终藏着另一部电影,丝毫不逊于前者。
它就是路学长导演的作品《长大成人》。
我时常想象,如果《长大成人》并没有因为审查受阻,耽搁了3年才上映,也没有遭遇大量删改,以至于部分段落支离破碎,那么今天的人们又将如何评价这部电影?
想来会非常不同吧。
但没办法,历史无法假设,发生的也已发生。
在外力干预下,《长大成人》遭遇了无法弥补的破坏,但相信看过这部电影的人还是能够感受到它昂扬的生命力。
这是一部有“魂”的电影,哪怕伤筋动骨,魂也是不散的。
今天,我们就来聊聊这部不该被遗忘的电影,以及荧幕之外更令人唏嘘的人生。
《长大成人》最动人的地方,在于它的“纯情”。
它是导演路学长的处女作,路学长拍摄这部电影时,已经三十岁了。
与他同为第六代导演的张元、娄烨、王小帅、管虎,此时都已有了自己的作品,而路学长却远远落在了后面。
究其原因,都是因为病。
路学长早在7、8岁时就患上了严重的肾病,身体一直不好。
等到电影学院毕业,本想大展身手,成为中国电影未来的“费里尼”,不想旧疾复发,一病又是两年。
渐渐地,路学长远离了电影。
直到有天,他在路上偶遇田壮壮。
壮壮导演问他:“好久没见你了,干嘛去了?还想不想拍电影?”
路学长回答:“想啊!”
于是,没过多久,《长大成人》的剧本宣告完成。后在田壮壮的资助下,拍成了电影。
可以想象,这部电影装下了多少压抑许久的情绪。
哪怕放到今天看,你也能感受到那种强烈的表达欲,自屏幕上喷涌而出。
用路学长自己的话说:“如果把电影分为两种,一种是有话要说的电影,一种是没话找话的电影,《长大成人》绝对属于第一种。”
影片带有很强的自传性色彩。
在片中的主人公周青身上,有着路学长那一代人的影子。
哪一代人?
出生于六十年代中期,经历了连番动荡岁月的一代。
为了能把那一代人的生活和精神状态尽可能完整的重现,路学长在《长大成人》中采用了一种十分大胆的叙事结构。
也就是:跨越年代的两段式结构。
影片自1976年拍起,前四十分钟讲述周青的年少岁月;后六十分钟,一跃进入八十年代末,讲述周青长大后的遭遇。
注意到了吗?
1976年,八十年代末,无不是最敏感的年代。
也难怪《长大成人》的上映过程,如此艰难。自95年拍摄完成后,历经3年,修改了11次,才终于在97年底问世。
据说,当时上级领导给的审改意见里,只写了一个字:灰。
具体什么意思?领导没说。
路学长也只好自己领会,边猜边改。
其实,放在今天,也并不难猜。
灰的意思,大概等同于“丧”或是“负能量”。
真的如此吗?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觉得。
尽管《长大成人》很有胆魄,敢于触碰那些灰色的年代,但它绝不是以一种愤怒或绝望的姿态走进那些年代的。
相反,这部电影十分“纯情”。
不滥情,也不矫情,只是纯情。
它让我们看到了,无论在怎样的时代,也无论那时代背后的关键词是肃杀、浮躁还是堕落,身为个体永远可以保有一份理想主义的信念。
那份信念,不会过时。
相反,它很隽永,令人心安。
那是一种怎样的理想主义呢?
我们进入影片,慢慢揭晓。
1976年,故事开始了。
众所周知,那刚好是一场浩劫落幕的时候。
可落幕等于结束吗?
不等于。
因为历史是延续的,它不会像教科书上记载的那样戛然终止于某年某月某日,相反,它的余波还将继续蔓延。
影片第一场戏,就极富寓言性。
周青被父亲逼着剃头,刚剃到一半,他就偷着溜了出去。
于是我们看到,阳光下,周青顶着一副“阴阳头”在胡同里奔跑。
仿佛在说,历史的冤魂从未散去,它一定会找机会附在下一代人的身上。
影片就是这样不动声色地为我们展现了一段没有被妥善处理的历史,是如何还魂和附体的。
当然,它的威力远不止如此。
作用在身体上的尚属小事,更要命的,是留在精神上的伤疤。
男孩的成长,总离不开一个精神偶像。
但我们看周青身边的男人们,都是什么形象呢?
家里,父亲是典型的“暴君”,平日里说一不二,动不动就对周青拳打脚踢。
在“读书无用论”的号召下,他早早就让周青退了学,到火车站上做了一名锅炉工。
单位里,烧锅炉的老师傅对周青也很刻薄。
影片只是零星提及了他的前史,说他曾经苦大仇深,想来在那场浩劫中没少遭人欺侮。
而如今,当他有了一点点“权力”后,他又在做什么吗?
不是与人为善,而是将自己曾经受的委屈变本加厉地还回去。
周青很不幸,成了他的撒气桶。
而周青身边的第三个男人,最为特殊。
他叫纪文,比周青大几岁,是个已经成年的社会人。
纪文是个狠角色,打架手狠,处世精明,从没吃过亏。
周青怕他,但在怕的同时,又有一种莫名的崇拜。
为什么这么说?
还要从那次相遇说起。
76年,除了文革结束,还有另一件大事,就是唐山大地震。
那时北京的街面上,支起了大大小小的地震棚。
周青原本想去偷纪文的吉他,于是他扒开洞口,钻进了一个地震棚,不想却看到了一个女孩半裸着身体躺在床上。
那女孩名叫付绍英,是纪文的女友。
这一幕,带有强烈的性暗示。
一个男孩,自一个洞口,窥见了女孩的身体。
从此,周青陷入了对绍英的迷恋,也对幽暗的地震棚有了无限遐想。
可是,周青和绍英之间,隔着一个纪文。
就像马小军和米兰之间隔着一个刘忆苦一样,年轻女孩总会被更有男人味的异性吸引。
于是,周青对于纪文产生了一种又怕又羡的情绪。
他怕纪文的“暴力”,也羡慕他的“暴力”。
特别是在那场戏里,纪文为绍英出头,开枪打伤了寻事的男人。
那一刻,周青正在一旁偷窥。
而“枪”作为一个典型的男性符号,也让周青再一次意识到,“暴力”或许才是男人身上真正的魅力所在。
这当然是一种错认。
父亲也好,老师傅也好,纪文也好,他们身上的暴力因子并不是天生的,而是荒唐的时代刻在他们身上的烙印。
那更像是一种群体性的PTSD,是一种长时间情绪紧绷后的过激反应。
但对于周青来说,他无从分辨这其中的差别。
他只是单纯地以为,只有以暴力为武器才能成为真正的男人。
直到他遇到了另一个男人,他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那个男人,我们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姓名,片中,周青称他为“朱赫莱”,取自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的一个人物。
朱赫莱是个火车司机,平日里沉默寡言。
看见周青被老师傅欺负,他挺身而出,教训了老师傅一顿。这也让周青再次加深了对“暴力”的迷恋。
可是后来,当周青请求朱赫莱去教训纪文时,却被他拒绝了。
随着他们之间更密切的相处,周青才慢慢明白,“暴力”并不等于魅力,而真正的魅力是朴素的正义感,是处变不惊的泰然。
就像是朱赫莱把自己的工资拿给周青,使他免遭父亲的毒打。
就像是周青出了车祸后,朱赫莱主动把自己的骨头献出,移植到周青的腿上。
日子过得真快。
周青终于长大,长成了一个正直的男人,而朱赫莱却失踪了。
周青也只得带着朱赫莱留给自己的骨头,继续活在一个没有朱赫莱的世界。
如果我们把1976年的故事,叫作“发现朱赫莱”。
那么进入八十年代末之后的故事,则叫作“寻找朱赫莱”。
是的,在影片后面的一个小时里,朱赫莱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此时的周青,已经三十岁了。
他一直在寻找朱赫莱,却始终踪迹难寻。
这背后的隐喻,再清楚不过了。1976年,朱赫莱这样的人尽管少见,但还零星存在着;但到了八十年代末,这样的人已彻底绝迹。
为什么?
因为那时的社会,出现了新的转型。
在经历了巨大的伤痛后,原本物质、精神两条腿走路的社会,突然失去了精神,彻底向物质沦陷。
一个全民不再仰望月光,只顾低头看钱的商业社会,奔涌袭来。
贾樟柯在他的《小武》中,同样描述了这个时代的样貌。
片中的小偷在经历了朋友、家人、情人的背叛后,彻底沦为边缘人。
因为他偷“钱”,显然是犯了时代的大忌,而他将手伸向BB机时遭遇的铃声,则像是新时代的通缉令。
《长大成人》里,周青辗转国外多年归来,正是掉进了这样的时代里。
巨浪已经袭来,所有人都被席卷其中。
周青眼看着身边的人,活出了截然不同的命运。
长袖善舞者,如纪文和付绍英。
前者是典型的投机分子,在任何时代,他都能迅速摸到窍门,爬上浪头;后者向来懂得依附他人,年轻时,她依靠纪文保护,挨过戾气横飞的年代,成年后,她又傍上大款,成为了最早一批富婆。
而周青从前的哥们小莫,则带他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那是一个地下的摇滚Party。
所有人挤在一间昏暗的房子里,吞云吐雾,把毒品当作麻醉精神的良药。
有人忽然说起:“如今我们已一无所有。”
而另一个人马上回怼:“在这儿,你别给我提崔健。”
这里不再有精神偶像,也不再有反抗意志。
在新时代面前,他们自知无法追赶,于是集体认怂,躺在潮底沉沦。
而摇滚,不过是他们佯装的潇洒而已;毒品,才是他们真正的皈依。
对周青来说,他注定无法成为纪文那样的弄潮儿,似乎加入小莫的地下Party是更为容易的选择。
可是,正是因为他见过朱赫莱,他认识过这世界上更好的人,所以他拒绝了魔鬼的邀请,继续追随天使。
终于,他打听到了朱赫莱的下落。
而朱赫莱也并没有让他失望,他还是从前那个正直的人,为救一个女孩失去了双眼。
于是影片最纯情的一幕上演。
周青找到抛弃朱赫莱的爱人,当着她的面撕毁了两人的合照。
正当爱人默默垂泪时,周青突然转身,对她说:“我就是想要你这滴眼泪。”
这句对白太纯情了。
如果放在琼瑶剧里,今天的人看了一定哈哈大笑。
可是,放在这部电影里,却有完全不同的意味。
当整个时代变得唯利是图时,追随或放弃都是容易的,但周青却选择了站在那里,任脚下潮水汹涌,既不顺势而上也不随波逐流。
他坚守了朱赫莱给他留下的骨气。
由此我们再看周青断腿的情节,是不是更有意思了?
是的,整个社会也断了腿,但周青却因为继承了朱赫莱的骨头,重新安上了精神的义肢。
所以我反复说,《长大成人》是何等纯情的电影。
在大多数电影里,理想主义者通常都没有好下场。
比如《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里的哈尼和小四,《霸王别姬》里的程蝶衣,《孔雀》里的姐姐,《驴得水》里的张一曼……
但是导演路学长却给了周青这个理想主义者一个最好的结局。
影片结尾,他有了一个精神伴侣,一个女孩。
两人约定,一个从北京出发,一个从兰州出发,最后在有朱赫莱的地方相会。
那是我听过最浪漫的约定。
至此,影片讲完。
还有一些影片之外的故事,请允许我继续讲给你听。
前文说过,片中的周青拒绝了毒品。
但现实中,周青的扮演者朱洪茂却没能抵抗住毒品的诱惑。
如果你看过张杨的《昨天》,你一定还见过朱洪茂。
他在片中本色出演了贾宏声的朋友顺兴。
两人在戒毒所里有一段对话,朱洪茂讲起和女友一起吸毒,结果女友惨死的往事。
那段往事,是真实的。
而当时与朱洪茂一起吸毒的女友,正是《长大成人》里付绍英的扮演者朱洁。
她在拍摄这部电影时,假戏真做,染上了毒瘾。后因静脉注射毒品过量而死,去世时,年仅28岁。
与她同班的演员江珊、徐帆、陈小艺、胡军……如今都已成名。
只剩她香消玉殒,永远停在了第一部电影里。
而说到朱洪茂,现在已经很少人认识了。
想当年,他可是摇滚圈的传奇人物。
用郑钧的话来形容,朱洪茂是他朋友里最有才华的一个,能做平面、工业、建筑设计,能编曲编弦乐,谱子写得像画一样漂亮,还弹得一手好吉他。
郑钧的成名专辑《赤裸裸》,大部分歌的编曲都是朱洪茂完成的。
你现在去看《回到拉萨》的MV,还能见到朱洪茂的身影。
而那支MV的导演你猜是谁?
正是路学长。
可是后来,在2007年的某天,朱洪茂穿一件衬衣闯入了夜色,从此音信皆无。
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在偏僻的山村隐居,有人说在某个建筑工地见过他。
多年来,贾宏声、郑钧、路学长,纷纷在微博上寻人。
依然杳无音讯。
小柯说:“在生命里走失了很多人,大多都是天才,最后剩下我们这些碌碌之辈……”
而王菲则说:“也许人家追求像野狗一样死去呢?”
再后来,2014年,还没等到朱洪茂的下落,路学长也匆匆离开。
在参加完一个导演观影会后,他坐上王小帅的车,行驶至长安街,不想突发急症,倒在了车的后座上。
一部电影,三位主创,至此都已消逝。
今天我们再看《长大成人》,更平添几分惆怅。
但我想,路学长导演还是早有预见的。
他似乎猜到了朱洪茂后来的命运,才早早在一部电影中,给了他更好的结局。
这比昆汀在《好莱坞往事》里做的改写历史,还要超前,还要温情。
不管怎样,还好有好电影留下,成为这世间永恒的光。
我也不禁在想,或许他们此刻也已在有朱赫莱的地方,再次相会了吧。
①.记得是曾经为了考北电自学电影知道这部《长大成人》的,然而时隔多年才终于突然观影了;②.文革末期蛮多情节断断续续、感觉缺乏来龙去脉,导致叙事有些跳跃,让我不太满意,倒是八十年代的戏份比较渐入佳境;③.绍英家的沙发上好像是「蓝色中龙猫」毯子?④.结尾的白日梦联想到《恐怖分子》;⑤.有时觉得自己睡觉睡久了没醒来看电影有点“荒废”,然而在精神状态不好甚至昏昏欲睡的情况下观影感觉还不如睡到有精神了再来看,也省得我还得再花时间重看。……
这电影看得挺让人伤感的。可能因为事先知道男主的扮演者朱洪茂(贾宏声是他的朋友)已经失踪多年,看完查资料才知道女主的扮演者朱洁97年就因为吸毒过量死掉了,而另一位女主的扮演者罗军在网上几乎找不到她的任何信息……2010年郑钧发过寻找朱洪茂的微博,小柯评论说:“在生命里走失了很多人,大多都是天才,最后剩下我们这些碌碌之辈。”我被这句话给击中了。也许真的只有一些低密度、低能量的人才能安然无恙地活在这个时代,人们已经被注视的目光给宠坏了,从来都不会介意抛头露面这件事。
1.姜文、路学长这些人的青春回忆都是标准的直男视角,作为影片核心的少年的欲望如出一辙地由偷窥妖艳成熟的少女开始,用的都是好莱坞将女性客体化那一套语法,无条件地赞美自己的性冲动,咱们那时候的作者电影是对自己不加反思的作者电影,现在八成也是,太把自己的欲望当回事了
高中时就想看的片子,终于在昨天和今天看完了~~打断我的是C的电话~~但是我觉得挺好,感情一点没有裂痕~~这样一个冷峻却温暖的故事,仿佛那个我从来没有经历但不知道为什么格外亲切的青春。
总感觉路学长这部片子是在骂第六代导演别再装B了,该长大成熟点了。
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青春符号。每个人的青春都值得记录和喃喃自语。
灰不溜秋的,有点乱,那股气能触动人。家里也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连环画,下次回去翻一翻。对保尔偷枪那一段比较有印象,还有那个嫁给资产阶级的冬妮娅,和保尔一起钓鱼时多美丽。
我很想知道没有做删减改动的原片的样子,当然必须向这部第六代导演的禁片致敬,我觉得所谓艺术家一辈子的功课就是锤炼自己的感情,嗑药或者异常行为并不是无法原谅的事情,那是他们深入挖掘感情的一种渠道和方法,导演更多并不是倾向于个体,而是整个社会当时的风气,保尔柯察金成为一个时代的象征。
路学长被长期忽视的导演。 体制下的牺牲品。
信仰的崩塌、继承和复仇。隐喻丰富、意向丛生的一部杰作。
如果不是因为审查的阉割,就该是五星的片子,对标一下同年的《香港制造》,路学长可惜死得太早了
朱赫来这一角色的塑造让我对田导有了改观 我就知道 只要gdzj还存在 就拍不出绝对的残酷 这点 不怪路导 好片 但我敢打赌刚看的不是完整版
“少跟我玩颓废,看见你我就想吐。/那些人都有着健康的身体,但是失去了健康的精神。/你觉得像你这样活着,有意义吗?/我就是要你这滴眼泪。”钢铁还是废铁?每个人都会成长,但不是每个人都成人。
《长大成人》《北京杂种》《周末情人》这三部电影气质好类似啊。归结起来就是:我是个年轻人,我心情不好。
这大概就是上一代北京土著被埋葬在锅炉厂和地下俱乐部的所有青春吧……原来结局被改了,难怪觉得有些2,突然就社会主义主旋律了……主要演员后来都没演戏了,只可惜了那个还没来得及就香消玉殒的爱新觉罗后裔……我特么也烦土著,少得瑟
那是,过去时的、古典的、垂垂死去的肉身父权;与,在八零年代末,年轻主人公自我重构的精神父权,两种父权落差出的青春历程。那是场不可逆转的英雄梦的白日梦,它辩证地告知了我们,主创如何技巧地规避政治不正确,又,让我们重新审视主人公留给我们的精神白日梦。
就像其它第六代导演的作品一样,全片充斥着自恋、矫情和虚假,不光剧情东拼西凑,甚至连基本的情绪、感悟都是抄来自欺欺人的。
还好最后的那场暴力是他的白日梦,我私心里认为理想主义者还是在内心的宇宙中导演理想世界好了。明明朱洪茂演技不怎么样,但因为这部电影是以他为原型写的,他演出来偏偏是那样动人心。打动我的,是这个故事,他拼狠劲推小推车烧锅炉的样子,他有点流氓样又正经阳刚的样子。我无法抵抗他的魅力,致命的吸引力,像磁石,甚至不知道为何共鸣如此强烈。他不帅,我偏偏喜欢这个消失了的人,各种不堪的人。不要和我玩颓废,以他为鉴。
每个时代的年轻人总在寻找一个样本,来思考自己到底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这个样本可能是各种新闻和文艺作品里的人,也可能是在生活中自己身边的某一位。而现实生活的复杂和多样性,有时会让年轻人感到困惑,事实上并不存在一个百分百的好人或者坏人,它也不一定会直接指向一种美好或残酷的人生。可能在不断的迷茫和拉扯中才慢慢意识到,自己想要追求的到底是什么,这就是长大成人的过程。而反观现在这个时代,猛然四周望去,“样本”本身的多样性仅体现在标签化的增加,而真正思想的宽广度则大大缩减。我们已经进入了一段平庸而失去浪漫的年代。
一代人的生活轨迹,中国的好电影